九回末
接着又是一番十段锦,从薛涛说到赵熙,从钟袓棻说到何绍基,短联长联集句联,眼花耳热之即,不得不佩服好身手吔,真要累老夫破解一二。
薛涛自不必说,我还让倦客点名索过诗,“万里桥边桃花坞,桃花片片离人居。”
赵熙可是大学问家,五老七贤之首,川剧的祖师爷之一。
下面这联:
多难此登楼,看他千寻涌浪,百尺波涛,问谁砥柱中流,澄清再见?
悲秋常作客,对此四野桑麻,万家灯火,是我凭栏俯视,忧乐关怀。
这一联我的记忆好象是赵蕃,写“能攻心则反侧自消,自古知兵非好战; 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的那个人,忘了在哪本书上看见过,两联很象呵。
钟祖棻字云舫,以字行,也是大文人,贯写对联诗歌戏词,也是川剧祖师爷之一,比赵蕃还早点。
何绍基以书法冠名,现今“商务印书馆”即其手笔,据说每字一千两。他做过四川学政,虽是湖南人,祖根却是四川剑阁,拒说还曾前往寻过祖。正如民国谢无量,虽称籍乐至,其实就是梓潼白云乡人,四五十年代还回乡祭过祖的,老梓潼人都知道见过。
然后笔锋一甩,用四篇蒙山新绿再添新雅。诗句平和浅淡,正如蒙山茶一般,细品慢氲之后,有微苦回甘,风淸云高之佳。但颇有山野之村,似还少点放达。怪不得蒙山香茗搞不过武夷龙井,蒙山是茶祖,祖爷爷被孙辈超了,怨不得别人。
十回末
什么是江湖奇遇,恐怕这就算,本是蒙山买茶,不意间踏入武陵。卖茶女乖巧可人,倦客老借机侃价,便以此登堂,言语之间攀起乡谊,引出一段美女救周郎,周郎入赘报恩的好事。这一回文字清简爽朗,景物描写层次明净,真是世外佳境,人间福地呵。放翁的诗打了宁静:
僵臥孤村不自哀, 尚思爲國戌輪台。
夜闌臥聽風吹雨, 鐵馬冰河入夢來。
这一个垫场起得不低,然后是缺对的联求下阙,夜晚的“红尘少有知心客,仙境寻来故雨踪。”诗露机心,等得无奈心焦,干脆寻着钟声去探幽搜奇。寺钟夜鸣是何道理?有什么说道?又不是姑苏枫桥寒山寺,只为旅人报更酬。夜深了,山野无路灯,谨防崴了脚。
十一回末
入赘报恩是两代人,这不奇,民家还有三代招婿五代单传的事。奇的是“家岳祖上在清初参加了抗清义军,一直坚持到乾隆四十一年,在六十万清军长达五年的围剿下最后才放弃了根据地。”小说中言,千万不可在史料中找,没有的事,连夔东十三家都在康熙朝就荡净了。
但有另一条线索是真史,乾隆朝中晚年间,在川西北广元、江油、剑阁、梓潼、盐亭一代,因白莲教流传而起一咕噜教,因是密语传播,外人听不懂,或称“咕噜”教也未可知。起初是密秘传播,三五年间人达数十万,朝庭先派些千户把总率绿营兵镇压,失败了,后派福康安带旗兵十万,从广元一路扫荡,真个是杀人盈野,血流城河。老实说,白莲教咕噜教都是邪教,连洪秀全的拜上帝会也是,此处不论了。
入寺喝茶听萧问禅一大段,写得禅机氤氲,颇有些六祖风味,很是不错,连赠画求联贻萧的托顾,也与释门传承多有吻合。文字也雅训,是老秀才喝够了蒙山茶,击着渔鼓摆往事的味道,听的人也不急,讲的人亦不燥,汤清叶圆,真应了白云悠幽,山高水长之意。
七八十年代在成都公干,时常在街边灯下和茶馆角落见摆残棋的,有一回手痒,竟然上去薅了一把,结果可想而知,十元钱算给他买了两个卤肉夹锅魁。棋谱不记得了,反正怎么走都对,就是贏不了,旁边支招起哄动手的也有。过后想来,那是一伙的烂眼儿。
提了些旧俗,扯远了,看下回。
十二回末
八九十年代和本世纪初,成都出了个散打评书李伯清,完全不按成套路的章节讲故事,而是将市井中的荤俚故事团捏成笑谈,一时间街巷多闻其声,连出租车上放的节目也多是。散打是一种江湖圆场的前戏,其实也是武功实战的真招,没有说两人对打先演套路,按着拳谱象太极推手那样一进一退。这回书就是倦客的散打。
先从薛涛的香干讲,然后是稣麻泥鳅,接着送来一砣荷叶粉蒸肉,酒是陈酒,茶是红白茶,先讲一阵耒历典故,把行走江湖的拈花叟灌眯了再说。要是我,还要从豆腐干扯上金圣叹,小泥鳅拉来老子,荷叶粉蒸肉养肥杨玉环,陈酒至少百把十种,只说陈艾酒清热散寒止疹子,红白茶不如老荫茶和干酸茶等。但倦客懂得收放,耍一通翎子水袖,最终是要回到场子中央练硬功的,我不行。
拈花叟晕了后,倦客出场诗先上,一会儿薛涛旧句翻新,一会儿芳影乱颤,把地雷埋了个不明不暗。拈花叟有点醒豁了,在薛涛井水的激淋下跟了一篇,两篇都对那个女人模拜得不浅。拈花叟这才索要蒙山后事,倦客怎会和盘端出,后几十回岂不散在盘中。跟着来了个移花接木,用两阙词又打了一套四方拳。两阙词都好,【八声甘州. 望江楼】胜过【念奴娇. 望江楼】但就是太雅训了,埋典又多,本欲细弹,又怕鹊巢鸠占,只好免了,今后逮着好处时,我也不管不顾,必要给各位细打一回的。
说了这么多,不知看官明白了没有,我说的是倦客的小说技巧方法,只不过把西装革履的理论换成了中国乡巴佬的短袷襩褂,意思是大故事要小故事攒,小故事要细情节连,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