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志红
汶川大地震后,我在重灾区的都江堰市认识了一位台湾青年钟龙迅。也许有他与我同姓的缘故吧,我们多有相见恨晚地很快成为志愿者队伍中的搭档。
他是5月12日到成都的,计划翌日去青城山游览。不想,刚下飞机就发生了大地震……
我是地震当晚赶到都江堰市。在该市居住的母亲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在母亲的倡导下,我也想在短时间里能为同胞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先生,不救人也别傻站着挡道,请走开好吗?”身后,一位戴眼镜、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有些毫不客气地冲我吼。他的普通话并不很标本,但他那一副心急如火的表情无可怀疑的标本。
这时,一位年青的妇女蹒跚着来到跟前,带着哭声说:“救救我的娃儿吧,救救他吧,我摸到娃儿的手了,可怎么都拽不出来……”
不等我回过神来,眼镜忙说:“快带我去——”
我们仨人往女人的住处奔赴。
这座楼房的二楼已成了地下一楼。好在女人的家是三楼。
我们没有挖掘工具,也没有手套。当好不容易扒开孩子身上的沙砾时,这才发现这位只有三五岁的孩子的右腿,被一块甚大的水泥板块死死地压埋着。
钻在最内侧的眼镜出来,伸手把我抛开说:“我去找些有工具的人来!”
我借夜光发现,他手接触我白衬衣的部位,有反差明显的色彩。
带着专用工具的十几位消防员,经过5个多小时的抢救,孩子终于回到了他母亲的怀里。在母亲泪如雨下时,眼镜从她手中抢来孩子,抱着就往临时医护点跑,这也让女人清醒了,顾不上继续落泪……
医护点处,人头攒动,嘈杂声四起。安顿好孩子后,我终于也有喘息的片刻。
坐在街沿边,眼镜从他的旅行袋里拿出水和饼干递给我:“补充些食物,一会儿才有气力!”我看到他的手指尖处包扎有棉条,也看到他曾摸过我衬衣部位上的血迹……
闲聊中,我得知他叫钟龙迅,来自台湾的高雄。
他说,借我的手机给旅行团的负责人去个电话,以免别人牵挂。正当我取出时,他貌似听到了什么,一个鲤鱼打挺地站了起来便往医疗点去……
“医生,我是AB型血,输我的!”他边嚷嚷边挽袖着,我如醍醐灌顶——我也是AB型血。
我俩每人200CC的血流进了一位老人身体内……
我俩不仅同姓,还同一血型。他给了我第一个笑容:“我们本就是同族同根生,自然的一脉相承。”
接下来,还有一情节让我感怀。
天大亮时,我俩搀扶着一位腿伤的灾民重返临时医疗点时,看到在此之前送来的一位不满月的婴孩。婴儿的确体存余温,可医生无论如何也探不到孩子的脉动,余温可能是搂抱的父亲留下的。这时,孩子的父亲,猛然在医生面前“扑通”地双腿跪了下来,头拚死拚活地往地面上叩:“求求您了,求求你再给孩子一次机会,救救他(她)吧,孩子来世才十三天呀!”
钟龙迅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把嘴唇紧贴在尸体的小嘴上,吸一口,吐一口地做着人工呼吸……
下来,钟龙迅对我说,他对生命的脆弱无能为力,所能做的只是给失去孩子的父亲以抚慰。他说,也许这是他来到这世上22年中所做的最让自己自豪的事;他还说,也许,也是他一生最值得纪念的事情……
但对我来说,也许我生平的遗憾也诞生在这时。
当我找到一个能方便的地方解了生理之急后,回到原处就再也没有发现钟龙迅的身影。问了许多人,回答都模棱两可。
接下的数天里,我再也没能从“兵荒马乱”的场景里搜寻到他的身影。我没有得到他任何一种联系方式,甚至怀疑所知道他的姓名,也可能是同音不同字的不准确。
在写这篇小文时,已是震后一年了,我不知这位钟氏家门的兄弟是否安好,如果可能的话,请联系一位在2008年5月12日夜、13日凌晨时分,在都江堰市区并肩的四川乐山的朋友。我等着你,与你一起去青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