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
“我不会怪她，我们都是一家人，现在她却走了……”
父亲
“娃娃本来都有救了，她就是见死不救！”
母亲
“我不会捐，我身体不好，咋可能捐嘛？”
18岁的刘飞身患尿毒症晚期，幸运的是母亲配型成功，并准备捐肾救他。然而，手术前夕，母亲突然后悔，认为自己身体有病，不同意捐肾。半个多月前，刘飞的母亲朱洁秀（化名）更是远走广东打工。眼看着生的希望就此破灭，这个生命垂危的男生抹着眼泪说：“希望母亲能够回来，如果她不愿意捐肾，家人是不会勉强的……”
或许正是因为捐肾的是母亲，作为儿子，亲情更让他难以抉择。
成都商报记者 梁凡 辜波 摄影记者 王效
A
儿子的希望
高二男生身患尿毒症
上午打工挣钱 下午透析
昨日下午，在华西医院的病房内，刘飞静静地躺在床上，感觉有些头痛，血压也偏高。这是他住院的第七天，由于前日下午才做了4个小时的透析，此刻他很疲倦。病床旁，父亲刘洪容看着儿子，不停地叹气。
8月8日晚上，刘飞因为感冒加重病情，被邻居送到了华西医院。次日下午，刘洪容从广元赶过来照看儿子。除了加药和吃饭，这对父子大多数时间没有话说。
如果不是因为生病，刘飞还不可能和父亲待在一起。刘飞是广元市剑阁县人，他家住在深山里。刘飞两岁半时，父母就到广东去打工。这些年，刘飞成了留守儿童中的一员，一直跟着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生活。
去年11月，在广元市剑州中学读高二的刘飞感觉全身无力，感冒发烧，到医院一检查，先诊断为贫血，后确诊为双肾衰竭，尿毒症晚期。去年11月25日，刘飞在舅妈的陪伴下，坐火车到广东看病。
一个月后，父母陪着刘飞来到成都，住进了华西医院治疗。去年的春节，也是刘飞长大后，第一次和父母在一起过年。由于每周要透析三次，父母就在簇桥租了一间房子，刘飞和母亲住在成都，刘洪容则回到广元打工。今年4月，母亲朱洁秀也回了老家。
为了维持生计，刘飞向父母要了1900元钱，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每天早上6点过，他就骑着三轮车出去载人，一直要干到夜里11点过，风雨无阻。若是当天要透析，他就只骑到中午，下午再赶去医院。
生意好时，刘飞每天可以赚七八十块钱，基本可以满足每个月的生活费和房租，也减轻了父母的负担。一位病友的家属说，上周刘飞住院后，还有熟客打来电话，要坐他的车，“别人收20元，他就只收15元，很多人都愿意坐他的车”。
母亲配型成功
却在捐肾手术前反悔
看着刘飞只能靠透析维持生命，刘洪容和朱洁秀做了个决定：捐肾。
去年年底，夫妻二人都在华西医院进行了检查，结果显示，刘洪容是A型血，朱洁秀和儿子一样，是B型血。后来，朱洁秀到公证处进行了公证，办理了各种手续，同意为儿子捐肾。
今年4月，医院通知刘飞，可以进行肾移植手术了，刘洪容也准备再借钱以凑够手术费。然而，朱洁秀却有了不同意见。“配型时都说同意，临到要做手术了她就不干了。”刘洪容说，当时妻子还在成都，打电话给他说自己感冒了，还得了其他的病，不愿意捐肾了，如果捐了就成了废人，干不了活。后来，朱洁秀一直没有再提这事，而家人多次劝说她，希望她能改变主意。刘洪容甚至保证，捐肾后由他来照顾妻子，不要她再干活，但朱洁秀一直不同意。在发给妻子的短信中，刘洪容说：你就袖手旁观，你一切事以后就可能不找我们了？朱洁秀则回复道：你想得太天真了吧。没多久，朱洁秀就从成都回广元去了。
5月15日，刘洪容又和妻子谈起此事，但朱洁秀还是不肯让步。一气之下，刘洪容拿走了她的手机和身份证，夫妻俩也分开住，没怎么见面。刘洪容还说了气话，表示不捐肾的话就要和朱洁秀离婚。
上月月底一天夜里，刘洪容突然接到妻子弟弟的电话，说朱洁秀到广东打工了。此前，他还希望妻子能改变主意。次日一早，他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刘飞，对于这个消息，儿子一直沉默不语。
“娃娃本来都有救了，她就是见死不救！”刘洪容如此认为，妻子离去后不久，儿子又犯病住进了医院。如今，面对每月八千多元的治疗费，刘洪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说，自己会救儿子，但不会去找妻子。
如不换肾
最后的结果就是等死
刘洪容从医生那了解到，儿子属于双肾衰竭，最好进行换肾，若只靠透析根本治不好，最后的结果就是等死。此外，目前器官捐献的很少，即便等到肾源了也不一定合适。医生曾告诉他，最好的情况就是亲属之间的捐献。而现在，随着妻子的不同意和离去，这一希望渐渐破灭。
刘飞的主治医生林涛曾召集刘飞及其母亲配型。配型成功后，他们上报华西医院和省卫生厅。成都商报记者从省卫生厅一份下发的文件中看到，省卫生厅于今年4月17日批复，同意华西医院可为刘飞实施活体肾移植手术。
但随后刘飞却突然找到林医生的助理刘莹，要拿走户口簿等资料，说母亲不捐肾了。这让他们大为诧异。在林医生记忆中，医院曾做了完善的身体检查，刘飞母亲的身体状况，对捐肾并无不妥。一些小病，诸如感冒、风湿之类，不会有大的影响。但供者已经决定不捐，医院只能尊重当事人的决定，不能强制要求捐献。“很多比刘飞晚的患者都已经换完肾出院了。”刘莹说。
当成都商报记者准备离开医院时，刘飞用袖子抹着眼泪说，希望母亲能够回来，如果她不愿意捐肾，家人是不会勉强的。“我不会怪她，我们都是一家人，现在她却走了……”听到这里，刘洪容再也忍不住，红着眼转身走出病房。
B
母亲的抉择
如果捐了肾，我就成废人了
8月11日晚上10时许，朱洁秀用公用电话给成都商报记者打来电话，来电号码显示，朱洁秀在广东省。在电话中，朱洁秀讲述了自己从同意捐肾到拒绝，再到离开老家到广东打工的原因和想法。
成都商报：你现在愿意捐肾给儿子吗？
朱洁秀：我不会捐，我身体不好，咋可能捐嘛？
成都商报：你做了配型后同意捐肾，为什么后来不同意了呢？
朱洁秀：做了配型后，我在成都和广元找了几家医院，检查出来有慢性气管炎、风湿、腰椎间盘突出等病。如果捐了肾，肯定有后遗症。
成都商报：但医生说可以做手术，你怎么还不放心？
朱洁秀：我一身的毛病，就算肾是好的，给了娃娃我又成废人了。而且家里两个干不了活，他（刘洪容）养得起啊？他一直要我给娃娃捐肾，考虑的不长远。
成都商报：7月底为什么去了广东，也没给丈夫、儿子说？
朱洁秀：就是没钱嘛，想到在广东有熟人，就在这边找了个轻巧的活，一边挣钱一边治病。
成都商报：你和刘飞的感情怎么样？
朱洁秀：小时候感情还是好啊，他上初中我还给他买了个手机，每个月都要打几十块钱的电话费。长大了他好多事也不给我们说，但他还是我儿子。
成都商报：接下来怎么打算？会回来吗？
朱洁秀：我也不晓得，他（刘洪容）就强迫我捐肾，我也没给他们打电话。我觉得还是要把娃娃的病治好，毕竟是我亲生的，他生病我也心痛，欠的钱我们再去挣。
C
邻居的遗憾
不该有了希望后，又让它破灭
除了透析和检查等，刘飞每次在医院待的时间并不长。他更多的生活留在了他在成都簇桥的暂住地。8月12日下午，成都商报记者来到刘飞在簇桥的租住处。
刘飞租住的地方在簇桥，一座由两层楼房和一排平房拼接起来的院落里。院里的租房客们来自省内各个地方，大家年龄相似，所以当刘飞到来后，他的不幸遭遇，立即博得了大家的同情和关注。
当医院为母子俩配型成功的消息传回院里后，大家发现，母子俩的关系有些变化了。最明显的改变是，朱已不情愿侍弄儿子的生活。邻居们偶尔看到，有时刘飞做完透析，晚上八九点回来，但家里并没有做饭，刘飞只得撑着自己去弄。
刘飞为了挣点治病的钱，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拉客。看他中午回来没吃的，隔壁一个在厂里上班的大姐就好意从食堂里多打点饭回来，分一部分给刘飞。要不，房东也会给他下一碗面。
邻居梁在涛是刘飞的老乡，也是一名换过肾的人。他曾陪同这对母子去检查身体。朱洁秀的身体被查出有风湿，尽管无碍捐肾，但这成为她不愿捐肾的理由之一。梁在涛的父亲捐肾给他后，在农村还包了六七亩的地种。他曾以此劝说刘飞的母亲。
在朱洁秀离开小院后，刘飞表现出了罕见的坚强。这个礼貌懂事的小伙子，每天若无其事地去跑三轮。大家除了给他多准备一碗饭外，还在许多方面多有照顾。
刘飞的病情曾在几个晚上出现过恶化，甚至下过病危通知书。因为父亲在老家挣钱，无人照顾的刘飞只好求助梁在涛。而梁每每会叫自己的兄弟送刘飞去川大华西医院，分文不取。
梁在涛2007年被查出患尿毒症，2008年来到华西医院治病。听说要捐肾，他的妻子、哥、父亲都出来配型。最后，是父亲吻合。梁在涛有些惋惜：刘飞和母亲朱洁秀配型时，他曾一路陪同。
“其实，不捐也行，不可能有人强迫你。作为母亲，应该第一时间就坚决说不捐。不要让孩子有了希望后，又让它破灭了。”梁觉得遗憾。
D
家人的无奈
不能为了刘飞，把她身体搞坏
8月12日，成都商报记者来到刘飞的老家广元剑阁。
刘飞的二妈王贤文记得，最开始时朱洁秀对捐肾并不反感，还很高兴，说做完手术又可以出去打工了。对于朱洁秀所说的原因，王贤文的看法是，既然医生都说可以捐了，肯定不会有问题，她只是找了个借口。王贤文认为，由于常年在外打工，朱洁秀和刘飞的感情并不深，这也是她不愿意捐肾的一个原因。家人们都证实，刘飞和母亲的感情一般，朱洁秀还经常在电话里责怪刘飞，说他钱用得太多了。
刘飞两岁半时，刘洪容和朱洁秀就外出打工去了，十多年的时间里，刘洪容回广元老家两三次，朱洁秀则只回来过一次。由于几年才见一次面，刘洪容和朱洁秀也曾惊叹儿子个子长得高，变化快。刘洪容翻遍了自己的手机，里面也只有几张儿子的照片。这些年来，他和妻子经常给儿子打电话，但在电话里他们都说不上什么，往往就是问问儿子吃饱没、学习怎么样，几分钟就挂了。
刘飞的爷爷刘显凡扳着指头算了算，儿子儿媳出去打工后，和孙子连十次面都没见上。刘飞长大后，很多心事都不和父母交流，还经常哭泣，家人怎么问都不说原因。
对于朱洁秀的选择，她的父母也一度不理解。刘飞的外公朱大爷说，去年年底配型后，女儿就找了很多医生看病，担心捐肾对身体有影响。今年3月份，得知女儿不肯为外孙捐肾后，他还打了女儿，他觉得女儿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救，简直不像话。而朱洁秀的弟弟也因为此事，差点动手打她。
不过，现在朱大爷老伴已经改变了主意，不再强迫女儿捐肾了。此前，朱洁秀就经常吃药，身体不大好，今年年初找了好几个医生后，诊断出了很多病。想到女儿一身是病，朱大爷也开始担心起来，怕她身体垮了，到时家里有两个病人，就更麻烦了。
对于外孙的病情，朱大爷也很无奈，表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肯定不能为了救刘飞，把女儿的身体搞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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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人体器官移植条例》第八条规定，捐献人体器官的公民应当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公民捐献其人体器官应当有书面形式的捐献意愿，对已经表示捐献其人体器官的意愿，有权予以撤销。
《条例》第十条规定，活体器官的接受人限于活体器官捐献人的配偶、直系血亲或者三代以内旁系血亲，或者有证据证明与活体器官捐献人存在因帮扶等形成亲情关系的人员。第十九条则规定，从事人体器官移植的医疗机构及其医务人员摘取活体器官前，应当向活体器官捐献人说明器官摘取手术的风险、术后注意事项、可能发生的并发症及其预防措施等，并与活体器官捐献人签署知情同意书；同时确认除摘取器官产生的直接后果外不会损害活体器官捐献人其他正常的生理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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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15 08:5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