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并非约会
我们约在麦当劳门口,下班后我急着赶往那里。当然,并非急着为了见他,而是我搞不清楚他在电话里所说的那个地方到底离我的公司有多远,我不习惯迟到,这个该死的习惯让我扮淑女的机会至少减少了一半。从来没见过名门闺秀是在夜色笼罩的风口上等人的,即使没有接送,那也应该是姗姗来迟,而后莞尔一笑问道“你等很久了吧”,面前的他则满脸堆笑地迎逢上来回答“我也刚来”。这无疑是印象中意趣相投的一幕。 而我,现在正站在这个红黄小人的身旁左顾右盼,脸上是一整天工作挣扎留下的痕迹,早上清爽的淡妆早已不知去向,还好暮色渐沉,我从心底里感谢它对一个奔波生活女子的心疼。 我根本没法责怪他,他并没有迟到,而是我到得太早。这个地方居然离我公司这么近,早知道我就在办公室里好好修整一下,当然,那只是爱自己,并非看重他。他有他的体贴,只是一想到他和我毫无关系,心中略显伤感。他到现在还没来。 路上的人都是急匆匆朝家赶的样子,我正对那幢大厦,上面每个窗口都透出白色的灯光,这个世界的竞争如此激烈,以致于完全颠覆了“*出而作,*落而息”的古训。我不由叹了口气,仿佛一个苦命女子想到自己的身世。 我听见有人说嗨,我从自己的神游中惊醒,看见面前微笑的他。
他今年大四,在报社兼职摄影;我在这家报社做副刊编辑,报到才一个月。第一次开会,他坐在我对面,朝我笑。我忽感惊慌,然后他和他们一样,对我说,欢迎你。 我们最终分在一个组里,我策划选题内容,由他拍摄照片。
周末的麦当劳里人满为患,不少年轻女子看向我们,他如此年轻却太过英俊,已经能在人群中出类拔萃。还有些年纪尚小的孩子,却已出双入对,俨然情侣的模样。相比之下,倒是对面而坐的我们略显突兀。 你选题内容做好了吗?他问我。 嗯,我准备做一个“都市夜景”的专题,我会写整体报道,你要配合我拍一些照片。我吃着汉堡,口齿不清地回答他。 他看着我,忽然笑起来,说,带相机了吗? 带了。你笑什么? 你吃汉堡的样子很狼狈。他又笑。 我停下,看了看四周,又看他。对一个劳动者,你还能要求如何?对对对,她的确是女子,但只可惜是个急走江湖的劳力女子。除了一番心中争执,我一语未发。 哦,是啊,我明白。他忽然摊开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接着说。 我差点跌进他满眼的笑意里。他明白了什么?这个孩子?
离开麦当劳向广场走去,这就要开始工作了。上海实在是个闪耀的城市,一到夜晚它便尽显妖娆,我眯起眼看一路延伸的街灯和广告牌,还有走在身边挺拔的他,为什么,为什么这不是我为主角的约会,却仍旧是工作?为什么,这个城市的爱情对我而言,总是如此难以邂逅?我看着远处的天,叹了口气。 跟上啊,怎么了?精神不好?他回头看我。 我加快几步。
二、夜色如澜
“夜色”是上海最平常也最令人忽略的景致,但却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我想发掘这座城市暗中的风景,我想看看每当*落西山,夜幕来临的时候,除却欢娱,这座城市还藏匿着什么。 和我不同的是,他一路雀跃,欢颜若歌,霓虹倒映在他的眼中,流光异彩。也许我真的老了,为什么面对城市的缤纷色泽我期望看见的却是它们背后的一切,而他,但且微笑,便已成为风景。 广场上遍布四处的情侣是最甜蜜的夜色,他灵巧地躲过众众干扰,找到最佳角度,对焦,只见灯光一闪,不等他人有所反应,便转身假意拥住我,快速离开。我心知肚明这场掩饰,依附在他的臂弯,可抬头迎见他狡诘的眼神也不由面红耳赤,还好有这幕夜色,我再次感激。 对城市我始终有自己的诠释,就象人生,志得意满情意绵绵是一种,而挫败连连伤痕累累也是一种。我让他拍下路边摆摊的小贩,卖茶叶蛋豆腐干的中年妇女,向人乞讨却早已面无羞涩的孩子…… 直到我看见那个在步行街上的老人,他翻看每个垃圾筒里,从里面拾捡出一个个矿泉水瓶子扔进自己的大蛇皮袋,袋子已经快满了,他一定已经捡了很久。灯火通明中,他拖着蛇皮袋向前走,并无一人侧目。 拍下他的背影,快点,尽可能清楚些。我对他说。 明白。他的行动和他的思想一样迅速。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跟上老人,然后他转向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引来几人注目。我急忙回避,直到他快步赶上我。 坐会吧,你累吗?他扬声问我。 看见他额头上的汗,我递给他一张纸巾。 不帮我擦吗?他嬉笑。 我不理他,到路边找了一条石凳坐下,他跑去买来两杯可乐,然后拿出烟。 抽烟吗? 不,谢谢。 我有些惊讶他这样习以为常地问女孩子是否要烟,是否满世界女子都已抽上了烟?还是我看上去象个需要香烟的女人? 我看上去象需要烟的人吗?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他。 哈哈,他忽然大笑起来,说,这世界谁都不需要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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