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山是八百里青城的主峰,茂密的森林里有很多野生水果,最常见的是山核桃、猕猴桃、刺泡儿、红泡儿、牛奶奶、地瓜子等,每年的金秋九月,那里就变成我们麻溪人的花果山。但我们最喜欢的是野生猕猴桃。猕猴桃也叫毛梨儿。
我是喝着赵公山冒水洞的水长大的,对家乡赵公山的毛梨儿饱蘸着很深的情思。那时候,每到秋天,我和小伙伴便会邀约起,风风火火朝赵公山扑去。
有一次,我们一口气爬到水利府,只见那一丛丛,一株株毛梨儿藤攀附在大树上,在那碧绿得又深又浓的叶片下。露出一串串椭圆形的果子。那叶片、那果实还带着玲珑透剔的滴滴露珠,闪烁着晶莹般的绿光。随着金秋季节的一阵阵凉风吹拂,不断地飘来一股清新入鼻的果香味,地上也掉了很多熟透了的果子,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捡起来就剥着吃,一口咬下去,满口的香甜直抵心脾。
突然,我感觉小腿上痒痒的,低头一看,原来是钻进一条蚂蝗,一半在肉里,一半在外面,有小股血液渗出。我吓得魂飞魄散,丢下咬了一半的毛梨儿,壮着胆子用两根手指拈住往外扯,可是,它钻进去太久了,我急于想把这个祸害扯出来,没想到用力过猛扯断了。半载在手里,半载在皮肉里,浑身吓得直打激灵。坐地上哇哇大哭。
这时,一个砍柴的伯伯嘴巴里叼着叶子烟袋循声走了过来,我扑过去哭着说:“伯伯我的腿里有蚂蝗。”
伯伯蹲下来,一边安慰着说:“蚂蝗不无事的,扯断了它就不会往里钻。”一边把他叶子烟袋里的油抠出来糊在我的伤口上,不多会,蚂蝗真的弯弯扭扭地退了出来。
看着满树的果子,牙齿都笑来歪起,忘掉了蚂蝗钻过的伤口还渗着血。三下五除二就爬上树梢头,几拉几扯,地上就丢一大堆。
在那个大集体时期,我们村人多地少,土地又贫瘠,年年靠政府救济粮过日子。能美美地饱餐一顿香甜的水果,就是极其幸福的事了。下山的路上,想着这些,一背沉甸甸的果子背着,都感觉不吃力了。
后来责任田分到户,有更多的农闲时间找副业。有天下午,两个姐姐背着两背篼毛梨儿回来,说要拿去都江堰卖。
第二天清早,朝阳染红了天际,霞光也披上了一层华丽的外衣,姐姐背着毛梨儿朝高桥走去,那里,是赶都江堰等车的地方。
我悄悄尾随其后,躲在龚家的围墙根偷偷张望,呵,很快班车就来了,我几个箭步就冲过去,从她们的手腕下一拱就上了车。姐姐看我已上车,也没大声吼我。
那天,在二王庙景区,姐姐她们的两背篼毛梨儿在一个小时就被旅游的人抢购精光。姐姐买给我一双塑料拖鞋,我连忙脱下那双裂了口的花布鞋,穿着新拖鞋啪嗒啪嗒地在柏油马路上欢蹦乱跳。
我们走到白沙吊桥,只见桥下的碧水像一块长长的绸缎,缓缓流淌着,一阵温柔的秋风吹在脸上,顿觉心旷神怡。桥上有几个男女用照相机在拍照。那年代照相机很少见,我投过去羡慕的目光。
边走边回头望后面拍照的人,忽然,脚下的一根小木板把我绊倒,鞋子飞下了桥,我跳着双脚失魂落魄地喊叫: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啊……
就在这时,在我背后不远的一个人冲到我跟前,用普通话急急地问:“是谁的孩子掉下河了?”
“我的孩子啊。”我捡起另外一只鞋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
“是拖鞋掉下河了啊?小妹妹不哭了哈,我买一双送你。”
我以为他是看我哭得厉害,说来哄我的,抽泣着跟在姐姐们屁股后面,像老牛慢走。我的心也仿佛丢在了河里,走几步又回过头望望那座桥。
还没走上一里路,后面一辆皮卡车嘎地停在我们身边。先前问我的那个大哥哥拿出一双一模一样的拖鞋说:“小妹妹,送给你。” 并说送我们回家。看着新拖鞋又回来了,又有汽车坐,我破涕为笑地爬上司机驾驶室。
原来那几个人是在沙金坝明槽训练的皮划艇运动员,第二天,我很早就去赵公山摘毛梨儿。当下午背着毛梨儿去沙金坝明槽时,集训队的人已经全部撤走了。
岁月如白驹过隙,一晃几十年过去。赵公山的毛梨儿又成熟了。真想让那个送我新拖鞋的运动员大哥尝尝我家乡香甜的绝世美味。可是,不知到他叫什么名字,更不知道他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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