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说邛崃话之二
犹如猜谜，邛崃人话说怀孕
中国人对有些事物的表述，由于各种原因，就同样一件事，发明了各种莫名其妙的繁多的词汇，使人眼花缭乱，例如对于“死人”一事，战士之死，叫牺牲，敌人之死，叫毙命，佛教徒之死，叫圆寂，天主教徒的死，叫上天堂，道教把死叫着羽化升天，皇帝死了，叫驾崩，把敌人打死了，叫打得他“灵魂出窍”，法院现在行文，死叫着殁，伟人死了，叫“离开了我们”，或者逝世，还有长眠，永别，入土，辞世，千古，作古......不计其数，现在比较流行的是，说某人死了，叫“某人走了”。有好事者就曾经关于死人一事的词汇进行了收集，居然得到了数千条之多。邛崃对“死”说法，除用到上述的那些比较文雅的词外，还有土得掉渣的外地人完全无法理解的“日塌”，“翘得儿”。“日塌”，“翘得儿”，口头用的比较多，但好像并非贬意，有一小青年，我问他父亲的情况，他很轻松地对我说，早就“日塌”了。
邛崃人可能对死比较看得穿，除了在办丧事时，写上“今当大事”，说明死人外，经常是用一种调侃的口吻轻松说到死，如，“不吃饭了”，“结伙食账了”，最形象的说法是，“到土地坡爬烟囱去了”。爬烟囱，真是妙不可言，这反映邛崃话的描述事物的水平，也可以看出邛崃人对死亡的豁达。
人生的终点是死亡，其起点是娘肚子。但对怀孕一事，邛崃人对于它，可能因为涉及隐私，不便启齿。还有可能对象是女人，出于尊重，所以给谈死不一样，如果说邛崃话对死是一种玩世不恭的调侃，对怀孕则是欲言又止，大多是遮遮掩掩，指东说西，雾里看花，王顾左右而言他。更像是猜谜语，必须从前言后语，说话时的口气表情，综合分析才能理解，非常考验智商。
邛崃方言对怀孕的说法很多，“有好事喽”，“有喜喽”，这些都好理解，“双身子”，也很形象，但邛崃话把怀孕称为“害喜了”，“害儿了”，就有些费思量了。邛崃话中，“害”，有“生”，“得”，“有”的意思，如生病，邛崃人叫害病，但邛崃话的“害病”，比普通话的“生病”，内涵更丰富，意味更深长，其中有无可奈何，外面强加，不舒服的含义。“害喜了”，“害儿了”，是不是也有这个意思呢？
这些年，同说某人死了，用某人走了来表述一样，邛崃人更喜欢用最简略的话的传达信息，说某女有身孕，邛崃人会说，她有喽，后面的其它字，统统省略，言简意赅，听的人也心里明白，大家心有灵犀一点通。但是，这种简练，必须有前提，有语境，有铺垫，例如，对一个刚结婚不就的女人，你说她有了，人们肯定会理解到是指她有孕了。如果是一位90岁老太太，你说她有了，人们打死都不会想到怀孕上的。
不过，邛崃人有些关于怀孕的方言，更多却还是使人费解。某女结婚已经数月，一天，单位聚会，陈大姐和她挨到坐，席间，陈大姐贴到耳朵问某女，“你‘遭’没有？”你‘遭’没有，其实是在问，她怀孕没有。某女回答，谢谢大姐的关心，还没有。把怀孕这样的大喜事，用略带贬意的“遭”来表示，正话反说，体现邛崃人的幽默，也透露对男性些许的忿忿不平。怀孕，女人付出太多，与男人相比，完全不对等，凭啥男人不该怀孕？
唉，生是“遭了”，死是“走了”，人生确实如此而已。邛崃人真是超凡脱俗啊。
遭，虽然像暗语，但还能理解，但有些暗语，你就是绞尽脑汁也猜不透了，一次，我在一个学生家里吃饭，学生的父母在摆生产队里一对青年男女讲恋爱的事情，末了，他们说那个女的都“拿给猫儿抓住喽“，我是听了半天，连猜带估，使用解微积分方程式的办法，才知道女的“拿给猫儿抓住喽“，是指女的怀孕了。估计是因为我的学生，他们的女儿太小，也在面前听，怕影响她，只好用暗语摆了。如果没有前面的铺垫，单说“拿给猫儿抓住喽”，你理解是指怀孕的吗？总之，我是无法理解的。这简直就像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与座山雕之间的对话：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脸红什么，精神焕发，…属于黑话的范畴了。当然，这些话的产生，一定有其典故，就跟现在的“打酱油”出现一样，只不过我不知道罢了。
“她有了。害喜，害娃儿喽，有喜喽，双身子，有好事喽，遭没有，拿给猫儿抓住喽.。。。。。”这些说怀孕的方言，邛崃人会根据不同场合和对象，灵活使用。需露则露，需隐则隐，说者不脸红，听者不尴尬。这是邛崃人语言运用的聪明之处。
但是，个人觉得，邛崃人把怀孕说成“揣起”喽，那是最经典的了。
我当知青时，有一次，生产队挖红苕，中间休息，几个大嫂凑拢一堆摆龙门阵，不断对队长的刚过门的几个月的媳妇子，指指点点，我听了半天，隐隐约约，大概是争论队长的媳妇子揣起没有揣起，而且还在打赌。我搞不懂，随便问道，你们在说啥子揣起哦？队长的媳妇把红苕捡来揣起嗦？几个大嫂哄堂大笑，说，你娃还小，再长大点就晓的了。不理我了。下来，房东告诉我，揣起，是我们这里的土话，就是怀起娃儿了。
揣，在邛崃话中，有从外面往里塞，装东西的意思。如，把钱揣在包包头，把手揣在袖笼子头，与怀的意思不太一样，把怀娃娃说成揣起娃娃，从外面装进去，而不是从里面长出来。神形兼备，妙趣横生，如果要深入仔细破解其中味道，又使人哑然失笑。
大学时，我和一位中文底子颇为深厚的同学摆到邛崃话“遭”和“揣”对怀孕的称谓，他也笑说，你们邛崃人是语言天才，对词义的掌握和运用比较到位，但总觉得邛崃人有点怪啊。我说，邛崃人岂止是怪，邛崃人还有点“日怪”。他诧兮兮地看到我，一脸狐疑。
他搞懂了“揣起”和“遭起”的意思，但“日怪”一词，我又把他麻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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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14 0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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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13 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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