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们奋斗过》小说《这些年我们奋斗过》小说

（一）
尽管全世界都在喊冷，但金融的不景气似乎并没有对中国经济特别是这个内陆的中等城市KJ带来更多的影响，甚至一点都不夸张地说，相反还更呈现出盛世的清明气象。按照各类专家借以唬人的一些泊来的“系数分析理论”，方天意自己独创了一个评论世相的标准：“盛世的系数＝（小人物的命运/社会公平）×100％”，分值越高说明社会越好。分值在70分以上即可说明中间阶层占了社会的大多数，绝大多数的人便算得上各得其所，社会就安定和谐了。这个公式中，他坚持认为小人物的命运取决于社会的宽容度，也就是社会所给予他们的承认程度。这里的小人物其实应该说是绝大多数在中间状态下生活的人，这是一个不同于中产阶级的概念。方天意从来就不敢把自己归纳到中产阶级的行列，因为只需要一个指标就能肯定他算不上中产阶级——那就是稳定的婚姻或者家庭。但他又从来都很自信地觉得自己活得还不错，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间层次，正是因为象自己这样的人在社会形态中起着结构力而非破坏力的作用，有着生活的本能而并没有多大的人生理想，总体说来属于社会的稳定因素。虽然象这样状态的人多得名不见经传，但这并不影响他们能够很滋润地活着。
星期天一大清早，虽然儿子方冲不在家，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早起，半躺在沙发上，很认真地看着电视里全国今年第一季度的经济形势报告与分析：“去年底以来，国民经济克服金融压力带来的影响，继续保持平稳快速发展。初步核算，2014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GDP同比增长7.4%，2015年增长7.3%。今年增长7.3%，明年为7%。其中，2015年第一产业增加值增速为3.9%，第二产业增速为7.1%，第三产业增速为8.0%。消费拉动GDP为3.9个百分点，对GDP增长的贡献率为54.2%；资本形成拉动GDP为3.1个百分点，对GDP增长的贡献率为43.1%；货物和服务净出口拉动GDP为0.2个百分点，对GDP增长的贡献率为2.7%。……种种迹象表明，我国经济总体向暖，局部见底，有望率先起出金融压力低谷，并实现发展目标。”
难道中国经济减速真的到了底部，真的会触底反弹？至少在房地产市场来看，整体经济可能真的会呈现出小阳春的态势。方天意深深地喷出一圈烟雾来，把腿舒展地放到沙发上。就是不知道这些统计数据有没有水份，前不久不是就有一些外国经济对中国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表示疑问吗？话又说回来了，连中国人自个都不关心这些经济数据，一些所谓的外国专家瞎起什么哄啊！
所以说，作为一个普通平民，只需要管柴米油盐的价格就行了，用不着操心诸如CPI等等吓唬老百姓的英文字母。但方天意一直十分关注国家宏观经济走势的。主要原因有二：一是他在大学里学到的经济学知识已经渗透到骨子里了，另一个他现在正直接在市场经济的风浪中求生而且小生意做得还象模象样。他时不时还经常将宏观经济走势与中观经济政策、微观经济现象有创意地联结起来，接下来一二三四地分析出自己在市场经济中的座标位置来，从而让他的小生意能够顺风顺水，以确保他安安稳稳地做个伪中产阶级。
在这个人口将近六十万的中等城市里，在房价屡创新高虽多方喊降但仍居高不下的今天，从一个赤手空拳而来的外地穷小子，能够躺在自己宽敞舒适的房子里，还有闲心去关心八竿子打不到的事，放在谁看来都难免有些自得，方天意从来对此也是十分自信的。
但今天方天意的思维并没有顺着经济走势分析进行下去。虽然昨夜跟往常一样十一点钟以前上床睡觉而且一夜无梦，今天早上又是自然醒来，足可见睡眠状况还是很符合专家们给出的幸福指标指数的，可他的心绪却不由自主地有些莫名的不宁，甚至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他也并不想认真地查找原因当然也查找不出，就是忽然想找一个人说说话，并不一定在于说些什么或者说话的对象是男或者是女。他看了看手机，是开着的，信号也是良好的；他又检查了一下电话线，也是好的。但手机座机都那样静悄悄地没有动响，甚至有些故作沉默的意味。他有想找人说话的想法后，第一闪念之间想到的只有一个人，可他又偏偏跟自己犯拧，努力地想找一个除此之外的人。他拿起手机把储存的几百个电话号码翻了个遍，粗一想觉得打给谁都可以，但细一思量又觉得打给谁都不太合适，尤其是星期天的一大早。这大概就是种现代病吧！
唉，方天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把手机扔到茶几上，拿着电视遥控胡乱地翻看电视。但这个时段的电视节目充斥的全是广告，而且无外乎药品、美酒、化妆品、减脂新发现、补脑……代言人的脸嘴各各不同，但有一点却是共同的，那就是或一脸庄重或满面春风地向你隆重推荐的产品，十有八九质量靠不住——给你那么多的广告费不帮忙说假话才怪。地球人都知道，这叫忽悠！
乱弹琴，好象满天下都是东亚病夫、酒鬼、丑陋愚蠢的中国人似的，这电视怎么总坚持这样的导向！方天意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突然地愤愤不平起来，而平常他总是很高深地说只有俗人才愤世嫉俗的，今天他自己却很不小心地也落入了这个窠臼。这也难怪，在这近60万人中，能够时不时想起他来的，只有工商收费的，税务收税的，再就是收物业管理费的，还有就是收货款的……总之，让人深刻地理解市场经济社会的人际关系，仿佛只有通过利益关系才能联结起来。
“回来，回来，我的爱……”手机终于在茶几上响了起来。
方天意并不急着去拿手机，他很清楚会是谁的电话——在星期天早上七点多钟记起他来，还毫无顾忌地电话骚扰，除非另外有谁有病或者打错了。唯一一个不带经济学观点而能记起他来的人，到目前为止，在这个城市里只有一个。
“喂，方天意，记不记得老家有句俗话：睡懒觉的人起床后恐怕路上连狗屎都被人捡走了，更不谈说发财……”
“嘿嘿，早起床了，一个人的被窝有个么留恋的！”方天意边打悠边起身准备出门，“不过有一头还真让你说着了，我还真不想发财，总是财缠我。”
“我在你门店里等你。”
“好的。”方天意换上白色旅游鞋，扯了扯身上的牛仔夹克，出了门。到了这个年纪，还穿牛仔衣，是不是有点装嫩？在发动他那辆的二手捷达时，他忽然有了这个念头。
有点扯淡啊，今天怎么尽是些莫名其妙的念头。他又马上自嘲到：不会是春天里情愫萌动吧！三十多点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特别是象方天意这样还算成功而且形象气质上佳括弧已离婚的。所以就算是春潮泛滥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他心思大部分都投入到自己的生意之中（其实应该叫事业，对于投入了热情并把它当作精神寄托的事情就应该叫做事业）。
小区的保安打着哈欠地打开了大门。

（二）
天气真的不错。早上的太阳十分温和，尽管是是在钢筋水泥的缝隙里穿行，春风还是显出几分温柔，拂面不疾又让人感觉到一种新生的力量。街道两旁各式楼房的窗户或玻璃幕墙反射或者折射着阳光，投映在各式各样的广告招牌上，辉映一片金碧。别看KJ县还只是个中等城市，而且还是一个星期天早上，但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仍然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在躁动中彰显着活力。
望着一个个行色匆匆的路人，方天意潜藏的优越感不由自主冒了下头，他清脆地吹了一声口哨。有心情吹口哨说明情绪是健康的。当然，即使没有心情，吹一吹口哨心情也就会慢慢地有的。这几年来，方天意养成了一个好习惯，那就是在出门之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他从一本教你成功的书本上看到这样一个观点并深以为然，那就是“没有好情绪就难以做出正确的判断，而没有正确的判断稍纵即逝的商机便会转身而去。”
就跟车子品牌一样，人也分个档次的：在滚滚的历史洪流里，第一层次的人是兴风作浪的，第二个层次是随波逐流的，第三个层次是被淘汰沉淀的。当然，这并不是中国社会阶层研究的成果，又只是方天意自己的定义。车子在沿江大道拐弯等那个90秒的红灯的时候，方天意的思想在和煦的春风里拐了个弯，顺便深刻了一下。只到后面的汽车很不耐烦地拚命摁着喇叭，他才回过神来。
他扫了一眼倒车镜，跟在后边的是辆新款奥迪，湛蓝色的烤漆在朝阳里十分惹眼，车牌号居然是——LZ468。
“小样，奥迪就了不起，还‘老子是路霸’呢？！”他心里这样恨恨地咒骂着，不小心再一次落入了愤世的窠臼。但他还是迅速地启动了车子，马上驶过街口。望着从边上嗖地窜过去的奥迪车，方天意摇了摇头：这些车主都是惹不起的角儿，不是大腕就是大款，不是大款就是大官，自己是得罪不起的，除非小本生意不想做了。更重要的是，自己已经过了惹是生非的年纪。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日后他居然还真的惹上了这辆车的车主，这是后话。
成都市北齐书装饰工程有限公司开在新城区的GL大道，这是方天意的公司。公司所在的街道并不繁华，但很宽敞。当初在选择这个地方开个小公司，有朋友劝他另找旺铺，说你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作坊，躲藏在一个人流少的偏街背巷，岂不是死得快！但方天意坚持自己的打算——正因为这些地方还不很繁荣，租金才便宜。更重要的是政府为促进这个地方商铺扎堆，把这个地方打造成KJ一个副商业中心，还减免了这个地方的各种费用，所有商铺头三年都不征税以后再逐步提高税率。还有一点就是装饰装潢的生意不是坐等上门的，而是靠主动捕捉的。事实证明，方天意的坚持达到了预期目的，很多客户宁可多跑些路也要找上门来。酒好不怕巷子深嘛！等自己的公司差不多成为KJ叫得响的装修公司后，他有些得意地对以前劝过他的朋友炫耀道。
招牌上的“北齐书”三个字，在朝阳里显得更加奔放劲朗、意兴盎然，简明生动。方天意每天来到公司都要抬头注视这块招牌一会，一则是自己手书，二来也是对自己的激励。公司租赁了两间两层临街门楼，一楼是业务洽谈室、设计室、资料室、接待室和经理室，二楼是开放式的工作室。公司的车间和仓库都在这条街背后。门面楼上是开发的商品房，方天意在上面四楼买了一套三居室110平的房子，是这条街道刚开发时买的。当时的均价只有3300元每平，现在同地段的楼价已经到了7000以上了。这套房子现在是公司的食堂和员工宿舍。
公司的固定员工只有15个，其中包括方天意自己，名片上自命为总经理。另外还有松散管理的准员工的人员就是这些人只在活路忙的时候才到公司正式上班，没有活做的时候自己找活做，主要是一些手艺相对较好的木工、电工和泥瓦工，共有80人，公司每人每月还发放200元的基本生活费。这种管理方式在活路集中的时候特别管用。从2010年到去年上半年，房地产市场格外火爆，室内装修的生意也相应地十分红火。有些装修公司往往有几个工地同时开工，带来人手紧张的问题，直接影响工程到进度从而影响公司声誉，有的甚至还丢了生意。而方天意有了这支队伍，便从不用为此担心。
自去年以来，全国房地产市场普遍遭遇寒潮，有些支撑不住的小装修公司纷纷关门，但方天意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公司的活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方天意总是按自己的想象尽量把这个小作坊式的公司打理得很象个正规的公司。比如，他宁可多花钱，也要让所有的员工分春夏秋冬统一穿上印有“北齐书装饰”字样的服装，包括临时雇请的工人也一样。这一点在这个室内装修市场很不规范的这个城市来说，可以说是绝无仅有。有些客户一看这规范化管理的架势，便多多少少平添了几分信赖。公司员工中除了方小清外，其他的员工对此还是很乐意，毕竟给他们省下了一笔服装费啊。而且工友们一般也不大讲究穿戴，也都讲不起衣着。
“做生意其实跟做生意是不一样的！”方天意有时会自鸣得意地对他的好朋友周文卓说，“怎么看我都有哪么几分儒商的味道吧？儒商跟奸商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
“得了吧你！就你那个小门店，还儒商呢！”周文卓从来都把方天意的公司叫作门店。
对此方天意只能置之一笑，谁让周文卓是这个城市里他唯一的朋友呢！

（三）

方天意走进公司的时候，见周文卓正跟公司业务联络员方小青聊着什么，把她逗得咯咯直笑。方小青是方天意公司里的业务联系员，27岁，市棉纺厂下岗工人，中专文化，相貌还算端正，最重要的是声音柔和、笑起来感觉特甜，主要负责公司来电咨询，兼职会计，还负责公司的内务。
“喂，桌子，你今天不在家里陪我嫂子，一大早地跑来陪我们小青呢？”方天意笑着对周文卓说，“还非把我找来。我儿子在你家听话不？”
周文卓是方天意同乡，高中同班，长他一岁。当年两人考入了不同省份的大学，周文卓上了湖南师大中文系，方天意上了南京商学院经济系。而1995年他们大学毕业后，命运又将他们安排到了一起，他们一同被分配到KJ市，周文卓进了市委宣传部，现在在KJ市委宣传部当一名科长。而20岁的方天意被分配到KJ市外贸局工作。一切都似乎那样地顺理成章。
然而，命运有时会跟人们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2000年下半年，在方天意任外贸局财务科长快一年的时候，市场经济的浪潮让这个企业型的局级单位没有了市场，市政府按它的上一级政府的要求取消了这一类企业局的财政户头。方天意他们也就一下子失了重心，人生轨迹便改了道。
他的妻子（方天意因为自己再没有妻子所以不愿意把她叫前妻）白雪原来在市公安局上班，身材高挑，模样又好，父亲退休前是KJ市建设局的一名副局长，母亲是市委老干局的干部，退休后都到省城里同白雪的大哥一起生活。以白雪这样的出身虽说不上是大家闺秀，但相比王重阳来说，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方天意与白雪结婚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看好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都说白雪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了，瞎了眼找一个乡下的穷小子。其实，当年的方天意虽然穷是穷了一点，但绝对是一表人才。有他最相知的周文卓的引诗评价为证：“当下年少，春衫正薄，骑马斜倚桥，满楼红袖招。”
上世纪九十年代应该说还是一个有爱情人们也还相信爱情的年代。这也是方天意能够走桃花运遇到白雪的前提。在方天意参加工作的第三年，市总工委组织全市单位职工篮球比赛，最后的冠亚军争夺在市公安局与市经贸系统之间展开。公安局动员全系统所有的女警察组成了啦啦队，白雪就是其中最惹眼的一个。方天意当然是作为经贸系统队主力队员上场，担纲控球后卫。篮球场上方天意生龙活虎，又不失轻盈飘逸，让公安局精心组织的美女啦啦队一大半临阵倒了戈，她们一致为方天意每一个精准的投篮而鼓掌，为他每一次带球突破而喝采，甚至他在场上的一动一静都让这些女同胞们的气息跟着一张一弛。最后，虽然方天意所在的球队没有取胜，他却赢得了美人心。当然，他的老丈人和丈母娘并不赞成他们的婚姻。但他们越反对，白雪越坚决。父母的坚决反对反而让白雪觉得自己是慧眼识珠更加下定决心与方天意迅速地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如果方天意不下岗的话，他的生活也许会跟绝大多数人一样，风平浪静地过着。假如把婚姻分三个等次——可心、可过、可忍的话，他们的婚姻还是可过的。虽然白雪偶尔使使小性子，但方天意总是很能容忍，而且除了外贸局分配的那套一居室的住房小了点外，他们的生活便似乎不缺少什么了。1999年夏，方天意甚至还按报纸上的号召，通过团市委组织的“希望工程”去资助一名高一年级的贫困学生。但没有想到才过几个月他便很不幸地下了岗，其实按国外的说法就是叫失业。于是他们的小日子便不可忍了。白雪从小就没有过过苦日子，而且对日渐清贫的生活也没有充分的估计和充足的思想准备。特别是他们的儿子不问时机的降生更让这个小家庭困境横生，方天意乡下的父母自顾尚且不暇，指望他们自然是帮不上什么忙的。而他的老丈人和丈母娘由于一开始就反对他们的婚姻，更是赌着气不肯帮衬他们，况且又远在省城。于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成了白雪的口头禅，特别是在外面参加了她的同学或者朋友的聚会后，这样的话语便以每三句中有一句的频率出现，怨自己瞎了眼，怪方天意不中用。妻子的讨伐从数落到讥讽到漫骂渐渐升级，方天意自知理曲，总是忍气吞声，自个在一边研练书法。白雪的对台戏由于没有对手，她也就渐渐地失去了兴趣，便转而冷战。终于在时代跨入新世纪、儿子满周岁的时候，他们近四年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婚姻的体现是一张纸，也就脆弱如纸，甚至还不如宣纸那样韧性耐存。离婚后白雪的哥哥便托关系把她调进了省城，儿子方冲留给了方天意。在儿子快三岁的时候，方天意的老丈人和丈母娘来看过小外孙一次，但他们没打正面看过方天意一眼，只是冷冷地一瞥，让他很是心虚。他们走的时候施舍性地塞了五百元钱在孩子的衣袋里。
“天意，我想找你借点钱！”周文卓跟着方天意进了经理室，有些不太自然低声说。
方天意瞪着眼睛把周文卓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周文卓整了整自己的领带，又掸了掸身上的西装，疑惑地问：“怎么啦？”
“你别是犯了什么事吧——公安局罚款？要是那样，就是嫂子饶你，我都不答应！”
“去你的，想哪去了！我能犯什么事，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没有监督的流氓有产者！”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那你借钱做什么？”
“唉，”周文卓长叹了一口气，“这在机关混，你也是知道的，‘人到三十五，还不挪屁股’，那就没冒得么意思混了。”周文卓泯了一口茶，“我想改变一下生活姿态，反正单位里网络资源丰富，我便在网上鼓捣了个长篇小说《所谓生活》。现在找了个出版商，可得个人先垫些资金。我又不想让你嫂子知道，好到时给她个惊喜，好让她别小看了我。就只好找你了。”
“行啊你，桌子！”方天意拍了一下周文卓肩膀，“要当作家了啊，值得祝贺！你要多少？”
“就五万吧！”

（四）

       “所谓生活是什么意思啊？”
      “主人公是一个在别人眼里是个公务员在全社会里又是个底层人物，说的是他令人辛酸的奋斗史。”
        周文卓话把方天意一下子带到自己那段艰难的日子中去。
      那年初秋的一天下午，这个城市已经显出秋高气爽的模样了，可方天意却满心阴霾。在民政局把大红的结婚证换成了绿色的离婚证后，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无语地回到他们曾经的小窝。白雪绷着脸收拾着自己的衣物，当然他们的小日子一直过得皱皱巴巴的，她实在也没有太多的衣物，一个行李箱便把她四年生活的印记全部打成了包。
      儿子在摇篮里睡得正香。摇篮是平静的，可生活却平静不下来。方天意一进屋子便仄进了家里仅容一人下蹲的卫生间，他就想这样躲在里面，不愿面对仿佛轰然倒塌的日子。他知道没有了白雪即使这样逼仄的房子也会空空荡荡。可听到白雪出门的时候，尽管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呼喊，可他挪不动脚步，直到听到儿子的哭声。等手忙脚乱地把儿子喂饱并哄到床上睡着后，他盘腿坐在地板上，仿佛禅定，直至凌晨。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发麻的四肢，把一幅六尺宣纸铺在地上，提笔疾书《满江红》，全词加上落款共计108个字，一气呵成。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望着地板上的那幅疾草，流贯其中的气势将方天意心头的阴云扫去一层，他甚至觉得自己理清了头绪——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
当生活的门一扇扇地对你关上的时候，生活下去就要靠勇气了。但安生立命从来都是靠劳动，光靠勇气是不行的。
     他仔细地清点口袋里加上家里的抽屉现金，总共是517元整，这也他和白雪所有的积蓄，也就是说白雪把他们所有的家当都留给了他。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无法想象接下来的生活将怎样地进行下去。没有了工作，可儿子每个月四袋营养米粉得168元钱是得固定支出的，自己还得生活啊！方天意所拥有的能够转化为价值的劳动技能，就是他会写字，或者说应该叫作书法。KJ市书协副理事长！这是他的工作单位解散以后唯一一个还以组织形式存在的符号。艺术是无价的，但却往往得通过价格来印证。在那几个月里，正好有人通过他书法那个圈子里的熟人要他幅把字，给些润笔费，让他得以维系生活。
      周文卓也曾经他要过一幅，听说是要送给跟他一个很有关联的人。那是一幅二尺宣纸上写着“君子行健”四个字，王重阳在字间渗入了自己的气节和理想，也是他自己十分满意的作品。
      日子这样皱巴巴地过了几个月，到了12月底，他的那幅《满江红》以“骨力追风，布白任意，大气酣畅，情怀激越”的特色博得了全省青年书画大赛一等奖，奖金1500元。他寄了500元回老家，并告诉父母说现在单位的事情很多今年就不回来过春节了，他不想让父母知道他下岗了还离了婚。乡下的父母一直以他们培养出了一个大学生为荣，虽然远隔着几百公里也并不能给缓解半点生活的窘境，但他们还是以方天意为荣，在同乡邻们谈起来时总高声大气地说儿子在城里上班还娶了个貌美如花的城里媳妇。如果方天意把他们这个简单的梦都给粉碎了，他不敢想象两位老人悲怆的样子，还有因为供自己上学而辍学的哥哥和姐姐。同时，他还按照资助贫困生的协议，给自己一直资助的那个贫困学生寄去了500元。这样说来，方天意的确应该算是个高尚的人了。其实，他并没有打算做个高尚的人，只是不想自己因为穷困而逃避责任，让自己随着婚姻的失败被生活的流沙掩埋起来。
     买了米和油之后，他身上或者说家里的钱就所剩不多了。到了腊月二十，他硬着头皮到茶场门口摆上一个地摊，书写春联。这第一次经营便体现出了他的经济头脑，他十分注重购买对象的区别——乡下人或者书读得不多的人，他便用正规的楷书；有点讲究的人，便用行书；对追求一点小境界的买主他便现作雅一点的对联以行草为体，所以他的春联卖得不错。截止到腊月三十下午，一个星期里，他总共卖出对联1000多副，获得了2000多元的收入。
      手头稍稍宽余一些，让方天意能够较为安稳地过了一个春节，也让他能够骑着一辆破自行车在大街道小巷里游弋，努力寻找那些能够让自己在这个城市里容身的夹缝。2002年的春节一过完，他觉得家居装修装饰这个行当准入门槛低，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就决定自己开一家装饰装璜公司，而且自己搞书法的时候接触过一些装饰装璜，算是熟门熟路了。至于本钱他就只能去找周文卓了，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能帮他还肯帮他的人了。
      周文卓的日子就比方天意幸运多了，自己吃着皇粮，妻子吴雅丽在市电力总公司上班，待遇很好。而且他们就在丈人和丈母娘吃饭连生活钱都省了下来。他们儿子周一航（比之者大一岁）出生后，老人们更是还经常补贴，所以他家境算是很殷实的了。所以，白雪是对的，“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还没等方天意开口，得知他要开公司，周文卓便与吴雅丽一道把三万块钱送到他的蜗居里。就是这三万元，让方天意的公司顺利开张，开始小打小闹有所收获。到第二年下半年还钱他们的时候，方天意要付利息，吴雅丽坚决地不答应。周文卓也很深刻地说：“我们已经收了你付的利息——就是你的感激、我们的友谊！”
      今天周文卓开口借钱，方天意当然也不会说一个不字：“银行卡的密码是我生日的后一天。卡上有七万多元钱吧，先放在你哪里，我要用的时候再还给我。”
    “呵呵，人说当今四大傻——生日当密码！看来你比傻瓜聪明一点，知道搞生日的第二天啊！”周文卓告辞的时候时候，“还有件事，下午到家里吃饭，你嫂子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是吗！”方天意闻言才惊觉今天正是自己的生日，怪不得早上突然冒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念头。他心底泛起一阵暖意，自己都忘记了的生日还有人帮他记着。这多年来，方天意时常在心里假设——如果没有周文卓夫妻俩的帮助，他会不会穷困至于潦倒，而至自弃！
      过了一会，出了门的周文卓又折转回来：“你收拾精神点，你嫂子还想让你见个人。
       “谁啊，搞得这慎重？”
       “你嫂子说你应该成个家了，对方冲有好处。要介绍个人你认识认识。”
      “不会吧，本人还不至于沦落得那么惨吧！而且你这利息也付得太重了点！”方天意调侃到。
     “积点口德吧，你！”

这样啊，说的不错　　　　　　　　　　　　　　

这样啊，说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