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烧香记 过年三件大事,敬自己——吃年饭,敬祖先——上坟,敬神明——到寺庙烧香。据说,很多人年三十夜里就到寺庙里去烧香了,以至于寺庙里人山人海,水泄不通,要命的是,大家都在争烧头柱香,佛堂再大,也难容几千众生一下涌入,听说有些地方还因争烧头柱香而发生伤亡事故。阿弥陀佛!社会各界都怕出事,大声呼吁进行干涉。于是政府采取硬的一手,派出警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鼓眉楞眼,喝斥香客,清静无为之地,煞时杀气腾腾;寺庙则采取软的一手,拍卖头香权,你要烧头柱香么,可以,只要你出得起钱,我依稀记得,不知是宝光寺,还是文殊院,居然拍得88888元。阿弥陀佛!真有钱!但我对这种作法颇有微词,佛祖面前,众生平等,凭啥有钱就先孝敬佛祖。况且,富人赢得头香,菩萨对他偏心,保佑他再发大财,那不是油上加膘,富的越富,穷的越穷。有违社会和谐公平精神。我提倡放开让大家去挤,穷人有的是气力,不怕抢不到头香。朋友说,你娃还在宣扬暴力革命,谨防菩萨收拾你。 当家人今年也想除夕夜到鹤林寺烧香,我说,半夜三更,黑灯瞎火,出了事咋办。当家人说,我们给菩萨烧香,菩萨要保佑,不得出事。我说,菩萨都去看春节联欢晚会赵本山的小品了,照顾不到我们。当家人只好说,那就明天去了。
第二天,大年初一,雨兮兮的,开车到西桥,被几个警察拦下,交通管制,禁止汽车通行,只好步行。当家人想坐三轮,一问,要八元,我心痛钱,说,走路吧,步行去给菩萨烧香才算心诚,诚则灵。虽然天下着毛毛雨,地下水坑泥浆布满,但烧香的人气不减,土话叫“牵索索”,文诌诌的话叫“络绎不绝”。
到了山门,路两边摆满卖香腊钱纸的小摊贩,大部分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婆和残疾人,不断招呼,“买点香嘛!”如果你一旦流露想买的意向,就会有四五个跑到你的面前。当家人心好,说就在这买香腊钱纸,她说,要照顾年纪大,残疾重的,哪想一下上来七八个,把我们团团围住,几乎把香杵在我们脸上,“买我的嘛,三元一套!”我有点烦,说,到庙子头去买算了。
入山门右手,寺庙今年新修了一间卖香蜡钱纸的小房子,几个居士婆婆在帮忙。当家人去买香,我在一边看庙里办的专栏,哦哟,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好多好多的好大牌的明星居然都皈依了佛门,但他们的性感,张扬,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佛家的清静无欲搅在一起。当家人买了香,过来埋怨我说:“你看嘛,下头才三元,这儿卖六元,贵一倍。该在下头买”。我心里想,庙子也在做生意嗦,但贵一倍,心又未免太凶了。但我口里仍然劝道:“庙子头的香与外头的香不一样,这是开了光,沾了灵气的,一分钱一分货,退一万步,就算庙子赚了一点,也是拿去修庙子,塑菩萨的,菩萨还不保佑你?”当家人转怨为喜,说:“这还差不多。”
当家人最信观音菩萨,对观音菩萨的上司释迦牟尼倒不很清楚,她认为观音是女的,当然是管妇女的,维护妇女的合法权益的,有点类似妇联主席。我说,按佛家说法,观音不是女性,也非男性,她大惑不解,说:“没得那回事啊”。她还是到观音殿去了。观音殿香火最盛。香炉已不是香烟袅袅,而是烈焰冲天了。烧香祈福的人太多,以至连插香蜡的空间都没有了,工作人员只好把一些还没有燃烧完的香蜡拔掉,为后来者留位子。春节烧香与平时不一样,平时到寺里烧香大部是佝偻着腰,白发苍苍的居士婆婆,春节则是社会各色人等悉数到场,连阳光灿烂的青春少女,大腹便便达官显贵也来了。他们是平时不烧香,春节烧总香。不过,我总觉得他们游玩的成份多——和那些婆婆不一样。当家人恭恭敬敬地点燃香,举在额前,闭目祈祷。烧完香,进入殿,当家人跪在地下,向观音磕头,居士敲磬,当家人向功德箱投钱,居士再使劲敲磬,整个烧香仪式就结束了。
我问当家人,你要观音保佑你啥子,是不是保佑今年你儿子做生意发财,还是考公务员成功?要不就是炒股红字盖顶?当家人说,都有。我说:“管这么多事,观音累不累啊?”当家人喝道:“又不是你累!”
在大殿旁一张桌子上,胡乱地堆了许多书,众生忙于烧香,无人问津,我翻看一下,多是些劝世文,有些写得很好,浅显易懂,上印:敬赠结缘,原来不要钱。我选了《地藏菩萨本愿经》,《玉历宝钞》。《佛说盂兰盆经》等5本。心想,今天赚到了,不枉此行。
当家人又想去点莲花灯,一看管点莲花灯的居士竟然是我远房的婶娘。小时候,我们叫她七婶娘。那时,她给我的感觉是又凶又恶,象个泼妇,如果哪家冒犯了她,哪怕是一件极小的事。她会抬一把椅子,坐在人家门口,破口大骂,可以从天白骂到天黑。她常用的口头禅是“姑奶奶不得怕你!”院子里的大人都怕她。大人们也经常搬她来吓唬我们,“你们再闹,我去喊七婶娘!”娃娃们立刻鸦雀无声。但现在的七婶娘,头发虽然花白,身体依然壮硕,然而,我小时候害怕的凶狠相幡然不见,一副慈眉笑眼样子。她腰间围着黄色围腰,一边把几十盏莲花灯一一点燃,一边笑盈盈地招呼香客。她劝我们点一盏灯,说是保佑我们全家平平安安。有人喊:“徐婆婆,过来帮一下忙!”她脆生生地答应一声,过去了。
看到 七婶娘判若两人,联想我的一个朋友王某自从皈依了佛教,经常到寺里来帮忙,而且放弃了别人欠他的三十万债务的事。我不可理解,他还笑说:“我是佛门弟子”。我还听说,在一个穷山村,那些居士婆婆自身生活都困难,还要捐钱买石板铺路。这些都使我深感宗教强大影响力。我忽然觉得,只要人类存在,信仰就一定存在,“如影相随,”有神论,无非是信仰的外化而已。宗教不可能消亡。它也不一定以神的形式出现。
我向当家人讲七婶娘的故事,讲那位朋友的故事,讲石板铺路的故事,当家人越听越洋洋自得。她说:“宗教信仰既然这样好,你咋还瞧不起信教群众?”我说:“冤枉啊!我好久瞧不起信教群众啊?”当家人说:“瞧得起嗦,那就去买两柱香来烧!”
我急忙双手合十,颂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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