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行，架架车为王

老不颠东 · 发表于 2015-3-19 12:25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成都背街小巷，常常可以听到一些娃娃在唱：赖娃儿他们爸，拉甲甲……，其中那个”赖”是姓，想唱哪家就唱哪家，可以随便改。”甲甲”是架架的变音，就是指架架车，它与北京城喊的架子车略同，都是那一时段流行的人力运货车。

先它几年出现的大板车，由于太嗨活，五个大汉儿才吃得下来，安全上又悬火，没整几年就喊吆台咯，被小得多的架架车取而代之。

晃眼看，架架车是大板车的小型化，其实不然，除了中杠、飞挽儿这些名称传承下来而外，很多地方更像是原来黄包车的改造型。

轮轴钢碗结构，旋紧钢丝来固定车圈不变形，用汽车废旧轮胎划出的板带等等，看起来很像原来的黄包车由坐姿改为睡姿，在当时艰难的条件下，把旧行头捭整捭整，省工省料，算是脑壳会想。后来，又有了升级版，把轴碗换成弹子盘，板带换成充气车胎，更滑刷，人也松活些。

与大板车相比，载重减量，大约装半吨至一吨。人工减员，只要两个人就能哈得转咯。

在当时，拉架架车的大都是城市失业者，贫民家庭，经济收入低，需要两口子都投入进来，一家人的炊炊儿稀饭才有着。常见的都是”家搭子”，男人拉中杠，婆孃拉飞挽。按现在的话说叫夫妻档，亲是亲热，但不是开公司或者打麻将哈。日晒雨淋，汗流浃背不说，如果他以前当过教书老师，就职这天，首先要把脸抹来揣起，啄起脑壳怕见熟人。那二年，虽然口头上说劳动光荣，做砸笨活路，挣汗水钱，实际上始终属于最底层

每天一早，婆孃弄早饭，男人看天色，估计是刮风下雨或者大太阳，看该带啥子东西；还要给轮轴上油，给车胎打气，检查刹车棒稳不稳当等等，如果天气大，要早点儿出发，到中午晒得地下飞烫，控[音孔]起热，就有时间到荫凉坝儿拽哈瞌睡。

拉的货主要是建材，像红砖呀、条石呀、河砂呀这些，混凝土预制板小的能拉两块，又长又大的那种也有办法，把前后两部架架车串联起来装，不要中杠，四个人在两边推拉着走。

由于拉的货又奘又鲲实，装车下载都很艰难，一路还有上坡下坎，都需要打对或者几个人抬，经常是两三家人绞起，互相帮助。此外，对传信息，找活路，包括在路上累得心急火燎，撞倒碰倒，跟别个吵架，也可以帮到吼两声。

拉架架车很多都是在烈日下进行的，一天到黑冒颗子汗，眼眶进了汗水，有点儿酸涩，渣巴渣巴地；挂挂儿上铺了一层盐，很容易朽。不过喃，变了泥鳅还怕泥糊眼？男人家有的干脆就打光胴胴，皮子晒得黢黑。婆孃伙更苦，不敢脱衣服，那汗水跟倒背心往下流，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也没法。民谚曰：七十二行，架架车为王，衣服拉烂，颈项拉长……，就是这会儿的情景写照。

拉甲甲比压款款更辛苦，收入也要高些，但挖泥巴的很少有人升级去拉车子，有的是体力吃不梭，有的是置不起劳动工具，那阵，一部架架车的价格，相当于一部新自行车。

当时，这两种很有代表性的体力劳动者，在等级社会中的地位都不高，文革时，搬运工组织的九八分团和压款款隶属的街道分团，往往被苗红根正的红卫兵造反派嗤之以鼻。

拉甲甲也有自得其乐的时候，卸了货，拿了钱，走在回家的道路上，兴緻来了，男人半躺在空车上吧烟，婆孃一人斜坐在车头杠子外面横档上，她一只脚用力向后蹬地，那车头便向下一啄。她收腿，车头又向上一翘，犹如鸡啄米，踩碓窝，只要不间断有节奏地恁门子整，那车就会一上一下随波逐流一般向前进，有点儿像当年三毛卖报纸，踩的滾滚儿助力车那样，也包括相同的惬意。

更有甚者，笔者曾经看到几部架架车，人些各自坐在自已车上，手把着前车的后档，串连成一线，由最前头那个大汉儿很提劲地单腿蹬地发力前进，浩浩荡荡，招摇过市。这时候，车夫们不仅仅是心头快活，简直就是尽情地表演了，惹得很多路人叮鼓眼儿盯到，目送他几个嬉皮笑脸地摆起一字长蛇阵，悠悠缓缓地走多远……。

时下，架架车几乎绝迹，周围更多的是电动三轮车，有凉棚，有驾座，比起它的前世，不再用腿力驱动，而是坐倒开车，已有很大进步。但师傅们的社会地位似乎仍然不高，经常被协管员些呼来吼去。我们应该看到，存在就说明需要，一些失地农民、失业者，搞这行是自食其力，而且也减轻了政府的负担，理应受到尊重。所产生的负面影响，都与管理有关，在以人为本的基础上，拜托管理者稍微费点儿心，耐烦点儿，疏通理顺，就一定能够达到多赢，借用一句过气的广告词：大家好才是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