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天等你捉泥鳅》
门前的小河,是浅浅的乐园,是清清的童年。
那些年的夏天,一群孩童,光着腚,跃进河里,把童年的时光扑腾得水花四溅,把一河清波搅动得咿咿呀呀欢叫。
而我,在河边等你,等你一道捉泥鳅。小小的鱼篓在等你,等你来装满一篓子滑溜溜的快乐。
太阳升起了又沉落。
太阳沉落了又再升起。
而你没有来。而你还是没有来。而你依然没有来。
而我,天天在河边等你。等你捉泥鳅,等你把整个夏天的快乐装进小小的鱼篓里,然后,把满篓子滑溜溜的快乐带回家。
月亮圆了又缺了。
月亮缺了又再次圆了。
而你没有来。而你还是没有来。而你依然没有来。
而我,天天在河边盼你来一道捉泥鳅。整个夏天都在盼你,整个河岸都在等你,那些花儿在等待中开了,又在等待中谢去。那些狗尾巴草在盼望中绿了,又在盼望中枯黄了。
可是,你一直没有来……一直没来……
你究竟去了哪里?那里是不是比这条小河有更好的快乐?那里是不是比这条河里的泥鳅有更滑溜溜的快乐?
或者,那里只是那里,那里永远是那里。
冬天来临的时候,门前的小河干涸了,泥鳅们钻进了泥土深处,它们在等待春水唤醒它们游弋的时光……
小河干涸前的一个晚上,我梦见,你和我一道捉泥鳅。那个下午,我们,居然,捉了好多好多……
2、《梦河上有座石拱桥》
这座石桥拱着脊背,它老了,老得像一个伛偻的老人,老成了一段被太多故事压弯的历史。
在我记事时,它就这么老着。斑驳的青苔,糊满石缝。岁月的擦痕,布满石墩。零星垂下的细小藤蔓,酷似老叟稀疏的长发。
我知道,这座石拱桥是你每天的必经之路,在晨曦中你踏着它出门,又在黄昏里走过它回家。
而我,每天,躲在远处,就这么看你。
下雨,或是出太阳,你都会打着花伞,莲步轻盈地走过这座石拱桥。
这座桥和在桥上打伞的你,是这个小小地方的封面画。或者,更像《诗经》里那句优雅的诗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幅封面画,在我心里挂了好多好多年……
这句古诗句,在我梦里吟了好多好多年……
可是,在那一年荷花盛开的时候,你却成了别人的新娘,那把每天在桥上来来回回绽放着的花伞,从此不会为我的梦想撑开一片晴天。
那一年,花伞下走着两个依偎的身影……
三年后,花伞下走着一个孤独的身影……
十年后,石拱桥上空寥了,不再每天来回绽放着你的花伞……
往事真的会如烟么?人生真的是如梦么?而情缘,又真的会有尽头么?
石拱桥真的是老了,它似乎不记得拿一把曾经的花伞,似乎已经忘记那一幅打着花伞的绝美封面。它空落落地拱着脊背,任岁月就这么从上面无声地流过。
此刻,我走着桥面上,坑坑洼洼的石面上,哪一个坑洼属于你的脚印?藤蔓上盛开的小花,哪一朵绽放着你的芬芳?
这一刻,心居然很疼。
而我在想,那把遮雨的花伞,它最终没能为你遮挡着风雨啊!而这座石拱桥,也最终没能连通你梦中的天堂!
一年又一年,石拱桥下的小河,涨满水了又干涸了,干涸了又再次涨满水,惟有河里的那群鸭子不知愁滋味,它们总是兴高采烈地扑腾着,又嘎嘎嘎地欢笑着……
3、《岁月是条闹心的河》
今夜,注定又是失眠。
辗转反侧中,注定要定格在一帧帧远年的特写上:柔荑之手。凝脂之肤。窈窕之姿。玉润之容……
在定格之外,在时光之上,今夜注定要闪动着一场场黑白的影像:池边佳丽。桥畔梦影。伞下莲步。花间伊人……
岁月是一条闹心的河,闹得记忆咕咕隆隆冒出来,把远年旧事轮番播映。闹得今夜闭眼也不是,睁眼也不是。闹得躺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闹心的河,它流自哪里?又流向何处?
好想猛喝几大碗忘情水,把记忆深处的点点滴滴清洗得干干净净!然后,重新录制新一天的阳光、又一年的风景。
或者,大把吞下安眠药,一直沉睡到千年之后!醒来时,沧海已成桑田,物非了人亦非了,那该多好!
但是,世上哪有什么忘情水?哪有什么孟婆汤呢?
岁月真的是一条闹心的河啊,闹得人坐卧不宁、茶饭无心,好希望这条河改道十万八千里,从此不再流经我记忆的山岗、生命的原野。
而我,无力改道这条岁月之河,我真的无力……
我只能不由自主地被它的波浪裹卷走,并在波涛的沉浮间,一次次闪现出捉泥鳅的画面,石拱桥的画面,花雨伞的面貌,以及那个窈窕的身姿、花间的梦影……
唉……岁月闹心,命运闹人,而情缘,竟是如此磨人……
4、《每一条河都该流向远方》
是的,每一条河都该流向远方。
但是,总有一些河流,流着流着,就消失了。
总有一些河流,流着流着,就被别的大河带走了。
还有一些被合并的河流,流着流着,就有从大河里分流出来,单独成河了,然后安安静静流向远方。而一些单独成河的河流,流着流着,流着流着,忽然就悄无声息了。
而某些分流出来单独成河的河流,流着流着,又再次被另外一条更大的河流活生生地收编了。
那么,人生的河流,是否也是这样的呢?
我,还真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河流从都江堰的岷江分流为毗河,毗河往北拐了几个大弯后,又被分流成一条叫府河的河流。府河流着流着,在成都以东一个叫合江亭的地方与南河合并成一条叫做府南河的河流。
这条府南河,流着流着,就在另一个平原上汇入滚滚岷江。
在都江堰上游的时候,这条河就叫岷江,现在我的河在绕了一个偌大的圈子后,在变更了好几个名字后,又回到最初的河流——岷江。
而我重新回归岷江的河流,流着流着,就在另一片大山中一头扎进了长江的怀抱,与长江水一道波涛滚滚地向远方流去。
这时候,没有谁知道我以前的河流都叫过一些什么名字,都流经过一些什么样的地方,更没有谁知道我的河流曾有过怎样的命运……
是的,我生命的河流以及命运的河流,就这么流着。
就这么流着,流向远方。那么,远方有多远?远方又是什么?
远方还有没有石拱桥?石拱桥上还有没有花雨伞?花雨伞下还是不是我梦中的那一袭款款莲步?
如果远方不再有石拱桥,不再有石拱桥上的花雨伞,那么,能不能让我的河流流进我梦中的《诗经》?
在被岁月之河闹心得疲惫不堪时,我是多么想长醉在这样的诗句里——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或者,让我在这样的诗句里独对残阳并慢慢老去——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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