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崃经纬》文章 乡村老照片 河北 魏桂英 乡村的乞丐 那是一个秋天的早晨,风儿飒飒而凉爽,昨夜诞生的露珠在绿绿的草叶上还闪着不算怎么明亮的光芒。我的父亲和母亲共同在用一张生锈的老犁和一头老牛共同耕耘着祖先留下的土地,父亲扶犁,母亲牵牛。年幼的我坐在一棵老柳树下逗弄着那只可爱的小猫——豆豆,手里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一个馒头。 豆豆忽然咪咪地叫个不停,我随着豆豆的视线看到了一副画面:一个老妪披头散发,左手拄着一根破败的木棍,右手托着一个月牙似的白碗。这并不让年幼的我吃惊,让我奇怪的是跟在后面的小男孩,他们向我走来。小男孩和我相仿的年纪,五六岁,但他的个子比我足足矮了半头。他面色苍白,鼻涕已经流到嘴边。我清楚她们是讨饭的。小男孩大大的眼睛立刻变得有神起来,因为他看到了我手里的馒头。父亲和母亲看到了老妪和小孩儿的到来,他们赶过来。而这时我已经把馒头递给了老妪,老妪的手脏脏的,手掌瘦瘦的,目光里盛满感激。我不懂父亲和母亲这么快赶过来的原因,莫名地看看他们。我看见母亲的脸色阴沉不言语,父亲不但脸色阴沉还向我大声吼叫为什么给他们东西,给他们东西吃你吃什么之类的话。我心里感到异常的委屈。因为父亲从来没有像那天那样发那么大的脾气。年幼的我眼里含着泪水。豆豆冲着父亲不快乐地咪咪叫着。就在这时,我又看到了一只脏脏的手,原来小男孩把馒头还了过来,我的思想停止了跳动,父亲和母亲似乎也一愣。我把小男孩脏脏的小手推了回去。小男孩转过身又把馒头递给老妪,老妪望着馒头嘴一个劲地蠕动,但是,她还是把馒头推给了小男孩。小男孩好像不愿意,老妪于是勉强咬了一小口。小男孩这才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父亲和母亲回到老犁和老牛旁,重新开始耕地。豆豆也安心地趴在老柳树下。小男孩终于吃完了馒头,我把柳树下的暖壶和茶碗拿了过来,倒了白开水递过去,老妪接了过来,她的目光里呈现出大片的雾气。这雾气弥漫开来,犹如那个秋天清晨的露珠。 老妪和小男孩离去了。一切归于平静。在那个有着凉凉秋风的早晨,我试图用我年幼的理智来聚拢那残缺的美丽。然而,我恍惚中看到的只是一个破败的木棍和一只月亮牙般的白碗。它们在我飞翔的脑海里摇摆。 同样是一个秋天的清晨,同样是我的父母,同样是那只可爱的豆豆,同样是那张老犁被放在已经没人住的老屋墙根下,同样是那头已快干不动活的老牛被拴在老屋院内的榆树下,所不同的是我的年纪父亲母亲的年纪还有豆豆的年纪,所不同的是这个秋天没有凉凉的风吹来,我相信远方也已经没有凉风了。这个清晨,我坐在老屋院里的梧桐树下读书,衰老的豆豆在我的脚下打着呼噜,父亲和母亲也在老屋的院里用铡刀给老牛铡草。就在这时,院里的大铁门吱扭一下开了。豆豆忽然睁开了眼睛,冲着大铁门叫了起来。我们看到了一副这样的画面: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各自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皮包。那个男人,他凌乱的头发和长长的胡须让我莫名其妙地生出几分讨厌。男人的脸上虽然有厚厚的污垢可仍然掩盖不住他的肥胖,他的肚皮出奇地浑圆。还有那个女人,她的眼睛里闪着扑朔迷离的光芒,以及她那白的令人可怕的皮肤,同样让我莫名其妙地生出几分讨厌。他们一起向院子里的父亲母亲靠拢来。豆豆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女人和男人的目光中闪过一些惊慌。很快,他们镇静下来。他们操着南腔北调的口音对父亲和母亲讲他们是夫妻只因为家乡闹了干旱才出来,并说要点钱,最少五元。说完了女人便向父亲和母亲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父亲和母亲停下了手里的活。母亲说你们穿的这样好哪像讨饭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说我们确确实实是讨饭的大娘你可别看我们没穿破衣裳,最后男人和女人好话说了一大筐,就差没给母亲跪下了,母亲才给了他们一张皱巴巴的人民币,一元。女人眼睛一亮,无比从容而镇静地接过了一元钱。女人说大娘大娘你再多给我们点吧这点钱够买什么呢不给五元给四元也行。母亲说我就给你们一元再说这也不是买卖东西你们讨饭怎么还讨价还价呢。女人哑口无言。男人和女人对了一下眼色,我惊讶地发现,他们的神情里分明透着几分鄙夷。 他们离去了,一切归于平静。只有母亲一个劲儿地唠叨:这年头儿怎么还有要饭的年纪轻轻的干点啥挣不来钱偏偏干这个要说干这个最省事不用受累受苦。而父亲呢,只是撇撇嘴,什么也没有说。 在这个没有凉凉秋风吹来的早晨。我试图用我成长起来的思维收集那些虚空的秋叶。然而,我所看到的只是两个黑色的皮包和两对惊慌失措的目光在我的脑海里徜徉。 为什么在我金黄色童年的感性认识里,年幼的心那时候会滋生一种异样的心情?也许与那个秋天飒飒而凉爽的风儿有关吧! 真的,想起两个黑色的皮包,我忽然想到了罪恶,想到了金钱,想到了两种不同的乞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