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崃经纬》文章 父亲的味道 山里影人 无意间浏览网页,看到北外副教授丁启阵在博客中的发文《我赞成把朱自清〈背影〉从语文课本中删去》,心里的滋味无法言说,我不想参与网友的激烈争论。尽管丁启阵称,自己对于朱自清散文的批评,是出于“语文方面”的问题。对于《背影》里感人至深的父子亲情,丁启阵表示,自己也曾经被深深地感动,但如今觉得这种感动却是“不健康的”。他表示,这种非理性的崇尚智慧和实用主义是需要反思的。 那天看完这篇博文,静思很久,下班后就往老家赶,为的是去看看父亲,陪他喝点酒、聊聊天。父亲喜欢喝酒,我也喜欢,因为我喜欢在慢慢的浅酌中品尝渐渐湮没的往日记忆,可记忆是最顽固的家伙,总是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突然冒出来,让你措手不及。父亲已经年近8旬,我呢已经不惑,50年世间尘世如漫漫落叶,一点点挤满回家的小径。 那是一个阴雨天的午后,小雨淅淅沥沥打在雨篷上、窗棂上,偶尔吹过来的风,带来凉凉的寒意,甚是惬意,昨天还是近30度的高温呢!我打了个喷嚏,这个喷嚏让我突然忆起小时候父亲刮着我鼻子说的那句:天要晴了呢!心底陡然一抽,软软的痛渐渐弥漫开来。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在电脑前坐了一天的我,突然想要体验一下古镇的闲适悠然,就下楼来在空旷的老街上散步。白天的人声鼎沸仿佛不曾出现过,五月夜晚火井的风很暖,街巷寂寂。随意在一家家已打烊的店铺前驻足,随意在青石板街道上漫步,走得累了,想找一处歇脚。突然闻到一股叶子烟的香味,循着烟味追过去,是一个老人家,蹲在河边抽烟。我大声与老人家闲聊,东拉西扯问着一些以前的掌故,老人家闲聊中大声的咳嗽、响亮地吐出的一口浓痰都没引起我的不适。是的,我的防火墙自动过滤了这些,我选择的和我在意的,仅仅是他叼在嘴里的烟斗,他抽烟的神情和那独特的叶子烟味道。 在我小的时候,父亲是一个乡村会计,算是当地的文化人,经常要到乡里开会(那时候叫做“公社”)或到其它村做一些诸如审计之类的事。那时我们家到乡里是没有交通可言的,再远的地方,再晚父亲总要当晚赶回。我们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和一群小朋友疯玩之后,或完成父母布置的家务后,在一地星光陪伴下,与哥哥一起点亮煤油灯,爬在那个已经断了腿的,满是油渍的饭桌上,哥哥看书,我做作业,有时候头发被油灯点着了也不晓得。那样的夜晚,很安静,很漫长。 十四岁那年,我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家外出求学的日子,要一个多月或更久才回家一次,感觉家好象抛弃了我,父亲好像抛弃了我,在那个陌生的地方呆了二年,父亲来过四次,记忆里每一次的离别,都是父亲疲惫的面容和一遍遍“听话、懂事、忍耐”的唠叨。唯一不变的,就是父亲那种充满期待的眼神。 二十岁,我因为落榜,也不愿意听父亲“听话、懂事、忍耐”的唠叨,踏上了北上的列车,义无反顾地追梦,大漠戈壁的长河落日,高山丛林的鸟鸣花香,十三年的军旅生活,这期间我也逐渐成长,也成了父亲。 我成了父亲之后,结束了十三年的、虽然没有远离父亲、远离家,却根本没有时间顾及那爬满青藤的小屋,小屋里日渐衰老的父母亲……在我成了父亲之后,经常和孩子一起去看她的爷爷奶奶。父亲会给孩子很多乡下好玩的好吃的,还背着我悄悄去给孩子算命,要许给孩子美好幸福的一生,我虽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但还是被感动了。只是故意不参与他的活动来打击他的积极性,不是因为什么,只是觉得麻烦,觉得他迷信落后,尽管这样父亲仍然坚信算命先生的说法,并认真地执行。 去年的父亲节,我接到了在外出差女儿的问候,突然想起我好久没回家了,虽然上下班经常经过家附近,但总是忙,没回家看看,就决定回家陪父亲聊聊天,喝喝酒。于是买了些熟菜,赶回家,刚好是下午的炊烟升起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夕阳下老屋的炊烟,仿佛闻到了父亲的味道。 虽然高中的时候,我熟读过《背影》全文,但一些细节已经比较模糊了,看到这网页后,我又重新细致读了一遍,此文白描式的送别场景依然让我感染、感动。也许因为我也是父亲了,也许只因为那些文字描述的场景,传达的感情,是人类共通的东西。回想起来,我离家求学、北上参军,南下参战,最后回乡教书,父亲给予我的,是一次比一次更深的感动。朱自清写的“黑布小帽,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臃肿蹒跚的“背影”之于朱自清一样,父亲日渐伛偻的身影,也深深刻在我脑中,我今天写这些也只是挂怀父亲颓唐的老境,只是书写属于自己的记忆。 当时朱自清那个肥胖的“父爱背影”只属于他,再后来《背影》能入教材“感动中国”,那是他始料未及的,也不是他的本意,朱自清那个肥胖的“父爱背影”其实只是他对父亲的一种挂怀。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若干年后,竟还有教授能无视其中父子亲情人伦大爱,本身就从一个很不理性很实用主义的立场,去质疑该文给人带来的所谓的“不健康”的影响和感动。 一个乡村小学教师,无意评论教授对“语文方面”问题的质疑,此文只想表达我对父亲的一种挂怀,也表达我对父亲的一种深深的歉疚,父亲的味道如夕阳下老屋的炊烟,会在我的记忆深处经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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