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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并不如风---追忆克芹(中) 曾渊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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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18 18: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往事并不如风---追忆克芹(下)      曾渊如
       三、性格弱点与悲剧命运
       克芹从小生活在贫困家庭,母亲多病,父亲为全家衣食奔命。他在家里常是父亲的出气筒,在外面则是同龄人欺负对象。他在《自传》里说:“上学时路过一家酱园后院,淘气的孩子爱偷偷向大酱缸里吐唾沫,并以吐得多又未被主人发现而显英雄机智。我不敢向人家酱缸里吐唾沫,反而老是担心人家怀疑是我吐的,整日提心吊胆,埋头走路。还经常担心卷进别的孩子打架斗争中去。而事实上他们总是欺负我,以损伤我的自尊心为乐事。“他曾对我说过一个故事:他同别的孩子去浅水田抓鱼,自己圈到的鱼常常被别人抢走,还不敢吭声,因为打不过别人。
       所有这些童年磨难,对他心灵深处造成极大的伤害,从而形成他孤僻敏感,而又胆怯的特质。而同情弱者,憎恨横行霸道,同时造就他强烈的正义感和深沉的幻想思索能力。成年之后的不幸境遇,和面对社会的种种不公,又无力抗争,也成为他走上文学道路后无法改变的悲剧性格。爱憎分明而又多愁善感,改变现状的强烈愿望与严峻现实无法调协的矛盾,使他长期生活在痛苦烦恼的困扰中。这些性格,全是对他身心健康的极大威胁。
       下面略述克芹性格的几个方面---
       第一是多愁善感的宿命观。 克芹平生忧郁太过,欢乐甚少。即使在取得辉煌成就时也是如此。1979年他的首部长篇小说《许茂》在《红岩》发表,那天晚上他特意给我送来该期杂志。我们都非常高兴,相谈甚欢。这在我和他交往中是少有的情景。我用新买的瓷杯给他泡了茶。大家谈兴正浓,他手上的茶杯盖子忽然掉在地上摔成碎片,他顿时脸色大变。我赶紧收拾碎片,另拿一只杯盖盖上,并说没关系我还有。可是他十分难过,神情抑郁,好久都缓和不过来。我不客气批评他说:”一个茶盖有啥了不起,值不得这么难过?难道我这个朋友连一个茶盖都失不起?“
       没想到他却说出一番高论:“我是想,这杯子也应该是有生命的。在小心的主人手里可以活几十年,甚至几代人。可是在我手上,一下子就完了。一个人的生命也是一样,要是谁不经意一句话一个动作,或者一个意外也会完蛋。人间的好多人,好些美好事物,都因冥冥中那只无形的手,一个不经意动作而遭受灾难,遭到毁灭。”  
       他这番言论令我震惊,我笑他:“真不愧大作家,联想如此丰富。”他仍愀然不语。为了缓和气氛,我改变话题,向他谈起我们共同喜爱的宋词。我说不喜欢二李(李煜、李清照)艳词,“太女性太媚”,我特爱辛词阳刚之美。他却说特喜欢贺方回的《半死桐》,随即吟诵起来:“重过闾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青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还把古人评论贺词的话引来作证,“解得江南断肠句,只今惟有贺方回”。我当时心想,克芹是天生的性情中人,心中总是充满悲苦情怀。但为何偏爱贺方回这首悼亡词,偏爱“梧桐半死者露后,头白鸳鸯失件飞”这种凄凉之语?当时心中的疑问,现在想来,真是某种不祥之兆。
       我说你怎么成了林妹妹一样多愁善感?他回答说:“也许我同她一样,天生就是悲剧命运。林黛玉生活在那样的环境,她没法活得开朗。”我想,古今才人都是敏感多思,多思就必然多愁。人的生存环境造就人的性格,不同的性格,又往往造成命运的不同结局。个人无法抗拒既定的命运。这不是宿命论,而是存在决定意识。
       我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一定道理。他的悲剧性格,当然是他从小到大生存环境的赐予和气质使然,无法改变。也正因为他这种多思多愁、过于敏感和对弱者无限的悲悯情怀,才促使他用生命去写作。即使后来成为省作协领导,也没能改变他这种多愁善感的性格,从而促成英年早逝的悲剧,“头白鸳鸯失伴飞”。
       第二是克芹性格中无处不在的矛盾。胡其云《天道酬勤》里写到,“克芹一生几次大起大落,其性格也十分矛盾。他是那样好胜要强,倔强自负,却又是那样容忍退让、脆弱自卑;他是一个爱也爱得深,恨也很得狠的人。像鲁迅说的‘是非越分明,爱憎也越热烈’的那种人。”
       矛盾一:他不想当官,而又极其认真地去当官。克芹到省里并担任要职,内心极其矛盾。他常说“我的任务是写作,作家只能靠作品发言。”“我是劳动力,不是当官的料,但是党组织把担子交给我,我只有尽力而为。”他在同我和胡其云的交谈和通信中常常流露出这种无可奈何的感慨。1998年8月14日,他来信说:“我近期至年底都忙。不是忙写作,而是机关的事,正在进行的长篇都停下了,只好把中心工作忙过之后再写了。”我曾劝他少管些琐碎事务,他说:“(吕)红文才来,我必须竭尽全力支持他的工作。”他的这种对工作极端负责精神,谨小慎微的习性,一事当前,生怕措置不当而而遭物议的顾忌,迫使他对机关的人际关系、琐碎事务,都不敢稍有疏忽。乃至谁出门派车这种本不该他这位党组副书记去管的事,也要他来操心。
       矛盾二:他爱憎分明,疾恶如仇,最怕伤害而又容忍退让,造成无法解脱的内心痛苦。克芹一生受过太多的伤害;而对肆意伤害他的人,总是很难作到“一笑泯恩仇”,但他又不愿对人以牙还牙的报复。即使面对横加的诛语指责,极端的委屈,也不作理直气壮的抗争,而是“打落牙齿和血吞”。胡其云曾说:“正是他的心思太细,气量也小,形成了他性格上的狭隘小气的弱点,凡事在心里打转,尤其所受的伤害都郁积于心,不能外泄,终致怄气伤肝。
       四、我和克芹的最后见面
       1990年6月8日,克芹率《四川文学》编辑部全体人员来简阳开读者座谈会。在会上他全神贯注听发言,发表热情讲话,显得颇有精神。中午我在县委食堂陪他用餐,他基本没有进食,只吃了几片冬瓜,说可能是晕车;邓仪中也因晕车很少进食。
       座谈会后,他约我去看望病中的李友欣。6月10日是星期天,我先去他家,从上午10点到下午3点,同他促膝长谈,好几年都没有这样单独长谈了。他谈兴很高,谈当前文学思潮,谈他的工作、创作,也谈家庭孩子。中饭就在他家吃,弄了很多菜,席间大家都很高兴。他的小女儿对我说:”曾伯伯,今天的菜是我炒的,你尝尝我的手艺如何?“我夸奖她:”幺妹都会炒菜了,你爸爸的日子快好过了。“克芹也笑了,说:”她们都很懂事。“
       大家正高兴进餐,克芹忽然头上冒汗,放下碗筷说:”我胃子又不银服,你们先吃,我休息下。“便回书房躺到马架椅上。我很难过,问张月英怎么回事;她说经常这样,一会就好的,等会儿泡方便面给他吃。我不客气地说了两句埋怨她们不关心克芹健康之类的废话,过后又感到言重了。作为亲人和家庭支柱,她们母女怎么会不关心他,恐怕是不懂得该怎样关心吧?那顿饭有点食而不知其味,饭后我对他说,你该立即去彻底检查一下,不能老这样靠方便面生活。他则坚持说:“是老胃病,已查过多次,现在吃三九胃泰还有效。”他故作轻松:“我现在听话得很,按时吃药,还学气功静坐;你放心,没啥了不起。”后来他吃了方便面,又同我摆谈。联想到之前,在简阳吃饭的情景,我十分担心,劝他一定再作全面检查;他却一再叫我放心。
      李友欣在陕西街新华分社他女儿家养病,下午克芹一定要陪我去。在友欣处稍坐,他又说有事先走;我知道他是没有星期天的,在他上车离去时,我只向他挥手说“去吧”,而没有说“再见”。谁知这一挥手竟成永诀!回想和他交往几十年,相见和
分别从来都是漫不经心,来了会心笑,去了挥挥手。
       分手两个月后,忽然接到克芹讣告。我和简阳几位朋友,以生前好友身份参加了追悼会。那天的感受难以言表,写了两首《踏莎行·悼克芹》以表达哀思。主持《四川作家》的邓仪中破例发表在纪念克芹逝世的专辑上(因该刊从不发传统诗词);现附录于后,作为此文结尾。
       矮纸千行,心香一炷。寒窗灯火漫漫路。锦书字字带血痕,君心劳瘁我心苦。莫去天堂,休迷瑶圃。仙乡可供谁倾诉?故乡此日胜仙乡,葫芦坝上无风雨。
       眼底波澜,胸中雷雨。如椽巨笔成戕斧。文章事业本无情,那堪早已身相许。不为名来,偏教名误。名高误得人千古。应知高处不胜寒,可怜未有回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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