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崃经纬》
女状元黄崇嘏
（历史小说三期连载之三）
骆德章
第三章
一
王建在戎马倥偬之中，对周庠、贯休毕恭毕敬。有机会还要亲侍茶酒。那些随他厮杀起家的将校们，有的认为王建对文士太过礼节。王建却说：“我当初在神策军当统领时，亲见皇上对翰林学士们，一个个都比亲弟兄还亲。我今天对文士的态度，比起皇上还差得远，哪里说得上太过呢？
王建的大蜀国朝廷在周庠、贯休等国士的尽心策助下，加上王建初登帝位，宵旰勤政。蜀中颁布了一系列励军惠农政策。实行军民同耕，兴修水利，注重农桑，于是旱涝保收，蜀中大治，一派升平景象。
至公元912年，即大蜀武成七年，大蜀国不仅拥有两川之地，而且湖北南部，陕西西部，周边羌戎之地，统归大蜀所有，马步军兵马达50余万。
对内，丞相周庠仍沿袭诸葛武侯当年例治。各项法令昭彰，法度森严。凡百姓50杖责之上的案例，毕由丞相周庠亲自审理。
那日，周庠刚处理完日常政务，忽报邛州府衙解得一纵火犯人黄宗嘏到案。
黄崇嘏（音古）邛州火井县银台村人氏。其父黄蜀鸿乃唐僖宗文德戊申年进士及弟。曾为河南颖州府中丞，人称黄使君。与周庠相处甚密。
对于蜀相周庠的官声学问，黄崇嘏早就听父亲说起过，所以一入成都，黄崇嘏就托人献上诗条，呈入相府。诗云：
偶离幽隐住临邛，行止坚贞比涧松；
何事政清如水镜，伴它野鹤向深笼。
周庠揽诗大惊，诗中好一副大才口气，谅作者决非等闲之辈。当即亲自审理。
周丞相一见堂下的年轻人，生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而且举止文雅，嗓音清亮。他一揽诗才，二睹人才，心里已经非常喜欢。崇嘏自称乡贡进士，再一细问，方知是当年颖州中丞黄使君之子，便将黄崇嘏当庭开释，命人安排馆舍，好生侍侯。
黄蜀鸿自幼丧父，中年死妻，入仕又逢天下大乱，朝廷衰败。他膝下有一子黄彦，一女名崇嘏，俱在幼年。自思上有高堂，下有幼子。于是便辞官回乡，侍奉老母，教导子女。
儿子黄彦忠厚勤劳，书却读不进去。偏偏女儿崇嘏聪敏异常，琴棋书画，一点便会，一会便精。父亲案头的诗文书卷，皆能过目成诵。而且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女儿无书不读，而且读得孜孜不倦。
黄便一喜一忧，喜的是女儿如此多才博学，纵是须眉男子不可及也！忧的是既为女儿之身，纵然多才博学，终有何用！
黄崇嘏常听父亲作如此感叹，加上生逢乱世，便改着男儿装，而且举止言谈，家里家外都作男儿态。渐渐地，邻里乡亲都把崇嘏当作男孩了。就连黄使君有时也误将崇嘏呼着儿子黄彦。惹得邻人大笑不止。
黄家所居的邛州火井县原因火井而得名：早在西汉文帝年间，此地就有火从水井中冒出。平时人眼看不见。若以家火投之井中，便有火从水井中轰然喷出。须密闭井口，火方得歇。当年诸葛武侯曾亲往视察，并教乡民以竹筒导之，则火出而无炭。既能煮食，亦可煮盐（此井为世上第一口天然气井）。
古代的读书人夜读往往限于照明之苦。聪明的黄崇嘏自然懂得火能煮食煮盐，也能照明的道理。于是她便效前人之法，用竹筒将火从井中导出。夜来火光之下，展书而读，不也快哉！
不料时至半夜，山风骤起，很快将那竹筒烧烬。附近的丛林草木倾刻着火，迅速蔓延，一山皆火，烈焰冲天。
于是一县军民老幼齐出，纷纷救火。扑至天明，大火方息。
这场大火，烧毁民房十多间，火井县衙也烧去一半。正好应了当年袁天罡建火井县衙时留下的箴语。
时逢甲戍火,大火来烧我。火烧贵人出，却是一娇娥。
据查，失火那天为甲戍年戊子月，甲戍为山头火，戊子为霹雳火。众皆叹服袁天罡真神人也。
但根据当时蜀国法令，引火人黄崇嘏立刻由地方保甲送至县衙又转至邛州府衙，由邛州府衙再押解送至成都丞相府决断定罪。
由于唐朝晚期战乱不息，大蜀国朝纲初建，百废待兴。身为丞相的周庠深感人才奇缺。当下不仅当庭释放了黄崇嘏，而且还委以司户参军之职。
黄崇嘏何等才学，繁复多绪的政务在她手里就是小事一桩。而且黄参军的琴棋书画直令贯休禅师、一代高人为之喝彩。惊叹：“果然蜀中多俊彦奇士。”
周庠见贯休国师如此称赞黄崇嘏，又见司户参军的事务根本不够崇嘏打理，便让他在相府设馆，为子侄辈授课。
周庠有个儿子叫周凤羽，字德祺，年方二十岁，身材颀长，两眉入鬓如画，唇红齿白。人品学问，直肖其父。在蜀中已小有才名。今见父亲引来个给自己年龄相仿的先生，初有不服之意。交谈之后大惊，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又观崇嘏琴棋书画，更佩服得五体投地。连称“黄兄真高人也！”黄崇嘏便称其为“羽弟”。见二人常以兄弟相称，周庠自然十分高兴。
从此，在相府门中，周庠称黄崇嘏为贤侄，黄崇嘏则称周庠为恩相。崇嘏与相府上下，相处得非常融洽。
二
公元913年，即蜀国武成八年，在周庠、贯休、韦庄等人的安排下，大蜀国朝廷开科取士。考场就设在成都书院街。
黄崇嘏的锦绣文章立刻羸得周庠、贯休、韦庄等文士的连声喝彩。是年秋，黄崇嘏金榜题名，高中头名状元。不消说，按惯例新科状元着红袍，骑红马，挂彩带，打马游街，出尽风彩。
就在黄状元被鸣锣开道，前呼后拥，打马过皇城的时候，不料引起了一个妇人的注意。
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建初入川时所娶的阆中人徐氏姐妹二人。这姐妹二人出身书香世家，不仅容貌姣好，尤其是大徐氏还精通音乐礼仪。王建便十分宠她。建国后便封为花蕊夫人。花蕊夫人为王建生得一女名王嫦，一子名王衍。眼下公主王嫦年方及笄，正在寻觅夫婿。当下，花蕊夫人在城楼上看见状元郎经过，心下便有了主意。
当时王建征战在外，徐氏便谋于丞相周庠，周庠也认为此事可为。但事关重大，不便自己作主。便辞了花蕊夫人，径直往贯休府上来了。
周庠身为丞相，与贯休又相交甚密，所以不待门下通报，便径直步入后堂。见贯休正自作画，便道声：
“国师好自悠闲！”
周庠看了半天仍然不解。便闷闷地回到家中，没言贯休府中所见，只把徐氏夫人欲招黄崇嘏为附马的事给儿子周凤羽谈了一下，便一个人闷闷地思考贯休作画不语的意思，致使一夜无眠。第二天，周庠早起便又入贯休府中拜访。
今天的贯休与昨天判若两人，见禅师兴趣颇高，便把花蕊夫人欲招新科状元黄崇嘏为附马的事向贯休说：
“我以为此事若成。既张扬了我朝文事，又为朝廷延揽了人才。还可为我那贤侄留下锦绣前程。若此事好了，”
“你说好了便好了。”没等周庠说，贯休便已开言。
周庠听贯休如此说，便知他也支持。便又说：“只是眼下圣上尚未还朝，须当要国师你出面保举方才可以。”
贯休说：“你说可以就是可以。”
周庠见慷慨允诺，此事既已说到此，不便再往下深说了。
少倾，下人献上茶来。二人边喝茶边谈。周庠起身，见昨日国师画作仍然在桌上，便虔诚地请教。贯休视顾无人在侧，便压低声音给周庠道出个惊天秘密——
贯休说：“我昨日得一卦为天地否卦。否者，否塞，不通也。上为乾，天数一。下为坤，天数八。恐国运不久矣。”
周庠大惊，直视贯休。贯休却仰首望天：
“吾夜观天象，北方王气大盛。你我之后，便有妇人卖官鬻爵。十年之后，朝政大乱，江山易主。你我至交，此事慎密勿泄，慎密勿泄！”
周庠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中。不见儿子凤羽。原来凤羽又找黄兄去了。
任周凤羽说得眉飞色舞，为黄兄即将开始的锦绣前程恭贺。黄崇嘏却羞得满面绯红，惊得半天不敢言语。
二人正在交谈之际，忽报黄状元之父黄使君在临邛火井县老家逝世了。
噩耗传来，黄崇嘏听罷如晴天霹雳。只见他呆呆的坐着。仅管泪如雨下，却不敢哭出女儿之声，直憋得满面通红，几乎昏死过去。
半晌，黄崇嘏憋着一腔悲痛，不待向周庠辞别，便乘一竹轿，连夜奔父丧而去。
三
黄崇嘏哭倒在亡父灵前。
此刻，她有多少话要对父亲倾述啊！她目前的处境，已经到了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刻。而作为女人，她所遇到的是千古难题啊！王建、周庠、贯休、周凤羽等人的身影不断地在她脑海中打转。
自己既是女儿之身，却扮男装成了状元。这对皇上、丞相乃至周凤羽都是一种欺骗。已让她心中时时惶恐不已。偏偏又节外生枝，更难应对的是自己将要被花蕊夫人招为附马。她深知花蕊夫人的阴毒。如果那徐氏夫人了解真相后翻下脸来，当朝王建原来就是杀人魔王出身，能轻饶自己吗？再想到恩相周庠的诸般恩宠，凤羽热情相待，自己情何以堪。回乡后，又看见家中昔日的泥墙茅屋已换作高门大户。不消说都是丞相周庠的安排。
面对皇上、朝廷、恩相、凤羽，以及深宫内的花蕊夫人，这对一个年轻女子，不能不说是一道亘古难题。而这亘古难题的根本原因，就是她原本是女儿之身。她不由得悲愤填膺。仰天而叹：
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残匹？
我不负神兮神何令我太作难？
为什么女儿之身就不能科考？为什么女儿之身就不能中状元？她想到前世卓文君、蔡文姬、班昭、花木兰，为什么玉堂金马与女人无分。在忧愤中她吟下《鹧鸪天》一词：
闺阁沉埋十数年，不能身贵不能仙，
读书每羡班昭志，把酒长吟太白篇。
怀壮志，欲冲天，木兰崇嘏事无缘，
玉堂金马生无分，好把心情作梦诠。
任黄崇嘏千遍呼，万声喊，亡父沉默如青山，只有屋前那汩汩的火井江发出一声声低沉的慨叹。
黄崇嘏自知女儿之身已决难再隐瞒了。她决心告别官场，从此终老泉林，以诗书和老祖母为伴。
她思虑良久，决定先给恩相周庠上书，说明真相。至于朝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一辞拾翠碧江湄，贫守蓬茅但赋诗。
自服蓝衫居郡橼，永抛鸾镜画娥眉。
立身卓尔青松操，挺身铿然白璧姿。
幕府若容为坦腹，愿天速变作男儿！
四
周庠揽诗，方知黄崇嘏乃女儿之身，惋惜不已。他将黄崇嘏的诗转呈圣上。御批：“黄崇嘏以状元之身乘侍郎之父移归梓里。”
周庠亲往邛州火井县银台乡悼念崇嘏之父，他昔年的好友黄使君。并送去许多银两物件，嘱咐地方官员好生关照黄氏一家。因朝中政务繁多，便匆匆回朝。
第二年次科，即公元910年（大蜀武成四年），周庠之子周凤羽高中头名状元。王建率百官亲往相府祝贺。当晚，王建酒醉，直呼周凤羽为“贤侄。贤侄我婿也！”
周庠一听大惊，连忙把话岔开，上前敬酒，自领群臣高呼“圣上英明，方使蜀中大治，文事大开。如今蜀国人材济济，何愁天下不归……”
作为谋臣周庠当然知道王建话中之意，故意不让他说下去。
原来，王建初为蜀主时，曾将爱女普慈公主许配给歧州知府李茂贞的儿子李继崇。后来李继崇见岳父做了蜀国皇帝，自己未建尺寸之功却经常派人去向父皇索要财物，而且要得越来越多，真个叫贪得无厌。甚至听说李继崇还广纳美女进门。王建便翻下脸来。武成三年，王建便派人将爱女接回，在成都东郊建《普慈宫》供其居住。不消说，从此亲家成了仇家。
周庠身为丞相，人臣之贵已足。对于普慈公主的再醮之身，作为儿媳自然不满意。崇嘏走后，凤羽茶饭不思，仍对崇嘏念念不舍。所以当晚才不让王建说下去。但作为皇上，既有此意，恐日后也难推脱，周庠思之再三，趁王建的媒人尚未登门，便抢先呈上报告，欲娶前科状元黄崇嘏为媳，也为朝廷延揽人才。则“周氏一门，将尽心辅佐皇朝千秋万代之业。”
王建念周庠辅助多年，开国建国都立下不朽之功，黄崇嘏实属难得的奇才，便欣然允诺。封黄崇嘏为夫人，并赐号为清奇君。
不消说，周府双喜临门，满朝祝贺，万民欣欣。但是周府的接连喜事却令深宫之中的花蕊夫人彻底不高兴了。她本欲招状元黄崇嘏为婿，偏偏黄崇嘏是个女儿身。欲再招新科状元周凤羽为婿，偏偏周庠要娶黄崇嘏为媳。怎么好事都让你周氏一家占完了，一点机会也不留给我。从此，她便心恨周庠。
而周庠全然不知。
公元911年（大蜀武成五年），贯休仙逝。王建闻讯，恸哭不已。举国震动。
周庠更是悲痛万分，既感朝廷损一栋梁，又为痛失知已。同时，眼下蜀国在繁荣的表像之下，已显现内忧外患——
从外部看，唐庄宗李存勖的大军已扫荡西北大部。李继岌、郭崇韬的大军已进逼四川。而最近又闻王宗侃攻打歧州失利，王建正欲亲征歧州。与他从前的亲家李茂贞开战，而朝中目前乱事重生。
原来王建一宠臣唐道袭历来与太子王宗懿不睦，便诬告太子谋反。太子惧怕，便逃到民间，又为卫兵所杀。此事有关国体皇位。周庠闻此噩耗，三日不思茶饭。而更让周庠茶饭不思的事还有，那就是最近花蕊夫人买通副相张恪，窜唆一班太监、文官嚷着要立他所生的小儿子王衍为太子。
王建虽是赳赳武夫，偏花蕊夫人给他生的小儿子王衍生得两耳垂肩，双手过漆，温文尔雅。且诗文应对，俱在他所有兄长之上。相者曾言，此子有大贵之相。而周庠却认为此子轻浮，虚华艳丽。文韬武略一样不会，终非社稷之才。
再就是，开国以来，王建昔年的忠勇之将以及亲王子弟，都分封到各地为官去了。朝廷中，王宗弼、王承休、韩昭等宦官阉人逐步从后宫走上朝廷干政。周庠深知自汉唐以来，国家衰亡大多由于宦官乱政所起。而此风在本朝眼下似有愈演愈烈之势。
周庠深感自己独木难支，而贯休已逝。他不禁感叹：
禅翁驾鹤西游去，国有疑难我问谁？
周庠既忙于处理朝中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政务，又忙着搜集、整理贯休遗存在蜀中的字画，忙得不可开交，心力交瘁。回想贯休生前对国运的预测，再看看朝中眼前的情况，禁不住忧从中来。便闭门不出，忧思而亡。终年六十六岁。
朝中大事，渐渐便由副相张恪及王承休、顾在珣、潘在迎等一班狎客文人把持。大蜀国势立见衰微。
第四章
一
公元918年（大蜀武成九年）秋，王建驾崩。太子王宗衍即位。改年号为永平元年。诸王分封不变。追尊王建为“英武睿圣神功文德光孝皇帝。”其母徐氏花蕊夫人为皇太后。张恪继周庠为丞相。因周庠曾教授王衍诗词，便追封周庠为司徒，享爵位。周凤羽却未得一官一职之封。
黄崇嘏审时度势，已知徐氏之意。夫妻便双双离开相府，回临邛火井县乡下去了。从此，黄崇嘏夫妻便不问朝政，只在乡下设馆。乡里便称黄崇嘏为状元姑，晚辈则称崇姑。后来的崇嘏（姑）山、崇嘏（姑）庙便因此得名。
自贯休、周庠相继去逝，凤羽、崇嘏夫妻返乡，那花蕊夫人徐氏更加有恃无恐。趁新君年少，独揽朝政。这徐氏前身似为贪财星转世，特别喜欢敛财。自王衍登基以来，凡刺史以下官职，俱公开叫卖，谁出钱多便由谁得爵位。于是卖官鬻爵之风盛行。朝中种种贪脏枉法之事，不一而足。徐氏不仅朝中揽权卖官，而且还在通都大邑、崇州、郫州等地开设各种商铺客栈，与民争利。那些趁裙带而起的新贵，宦官乘机大肆敛财，挖空国库，把个王建千辛万苦打下的蜀国江山，周庠、贯休等治下的开国之业，糟蹋得一塌糊涂。
新君王衍本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平生只好吃喝玩乐，吟诗作赋。登基不到一年，便下令兴建崇光殿、太清宫、宣华苑等十余座宫殿苑舍，而且年少荒淫，终日沉迷于酒色吟哦之中。
蜀人富而喜游。王衍一有机会便四处游览。蜀人时兴戴小帽，而王衍偏喜大帽，且高耸如椎形。所以王衍一出宫，百姓见一群大帽子便知是皇帝出游。
王衍巡游至阆州，见州民何康之女姝丽，即命强行娶来。哪知何氏出嫁在即，那丈夫闻讯，一恸而亡。
自汉唐以来，便有大宦官娶妻纳妾之风。时宦官王承休养美妾严氏，也被王衍招入宫中承欢。自古能给太监宦官戴绿帽子的人，怕非王衍莫属。而王承休却借此作为进身之阶，后来居然谋得一个秦州天雄节度使的官位，掌握重兵。
有个叫李玉兰的美人，容貌姣媚，嗓音清丽，王衍为其作《宫词》一首，令美人弹歌：
晖晖赫赫浮五云，宝华池上月华春；
月华如水浸宫殿，有酒不醉真痴人。
有个叫李舜玹的歌女，本是波斯（今伊朗）人，随父来中国经商，适逢安史之乱，全家避乱入蜀。王衍也招入宫，并为其作《柳枝词》：
梁宛隋堤事已空，万条犹舞旧东风；
何须思想千年事，惟见杨花入汉宫。
其时，王建的义子、王衍的义兄，时任嘉州刺史的王宗寿在侧，目睹皇弟如此沉迷酒色，全不念父皇创业之艰难。眼看着国将不国，痛心疾首。便站起来斗胆劝谏，言出泣下。可是王宗寿刚一开口，便被王承休、潘在迎等太监一哄而上：
“嘉王这是喝多了，喝多啦！”
王宗寿很快就被哄了下去。
王衍便不问晨夕，畅饮无度，男女蝶亵，脱冠露髻，毫无惧忌，永无休时，自古君王荒淫嬉戏者，自周幽王而后，非王衍莫属矣！
二
公元923年，后唐庄宗李存勖灭了后唐，蜀国派翰林学士欧阳彬出使后唐。李存勖派李严回访蜀国。王衍自以为友好邻邦，隆重欢迎，盛宴款待。
谁知李严见蜀地物阜民丰，而蜀主王衍骄奢荒淫，取蜀国正是时机，便表面与王衍修好。回去便禀明李存勖，谋攻蜀国。
而王衍恰好上当，他以为既与后唐庄宗已修好，便将关宏业等二十多处兵防撤除。终日与一帮太监歌女欢愉。
公元925年，唐庄宗派李继岌、郭崇韬率三十万大军进攻蜀国。蜀国大将王承捷等纷纷献城投降。不到两个月，忠心勤王的宿将、亲王们纷纷战死。而手握重兵的王承休却不发一兵迎敌。李唐大军所向披靡，杀奔成都而来。
当此兵临城下之际，王衍仍不忘在宫中寻花问柳，吟诗作赋，并还有心情作《醉妆词》一首：
“东边走，西边走，只是寻花柳。
西边走，东边走，莫忘杯中酒。”
向晚，王宗弼带领数万败军从绵竹回到成都，将宫中美女珠宝运回自己府中。
此时，后宫的徐皇后发出懿旨：只要唐庄宗“能保一家富贵，愿以一国受降”。命王宗弼传话。
于是王衍便命文臣李昊写下降表，而且王衍还亲自把降表抄写一遍，让王宗弼转呈唐庄宗李存勖。
第二天，王宗弼转唐庄宗李存勖话：“准降。”
公元925年丙辰月戊午日申时，大蜀国二世皇帝王衍身着白衣，口衔玉玺垂于胸前，腰束草绳，蓬头跣足，做足了亡国之君的投降仪式，率百官向北跪迎李继岌、郭崇韬大军入城。
大蜀国宣告灭亡。
李继岌、郭崇韬将王衍等一班皇族等亡国君臣押送洛阳。
行至中途，唐庄宗、李存勖觉得蜀人多狡智，留下亡国蜀君是遗祸患，于是便下令将王衍宫人一行等全部处死。
徐氏太后，花蕊夫人在将被杀之时破口大骂：
“我儿以一国之降都免不了一家之死。唐主如此不讲信义，必不得好死。”
果然，后来唐庄宗李存勖又被他的女婿石敬塘所杀，而且他的后妃宫人也统统被逼自焚而死。
那是后话了。（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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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9 11:50
发表于 2017-1-18 15: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