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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的宿命(续) 水泊梁山
我感觉到高老师想给我看些什么。也许他把我当作了一个知音，又或是一个记录他生平的朋友。他不时地起身，往返于书房与客厅之间。他的每一次行动都非常艰难,先要费力地挪几下，把身子挪到沙发边缘，然后左脚使劲在地上垫几下，把身子支撑起来，停顿一下，直到站稳，最后摇摇晃晃地来到书房。
有一次，周孃陪他进去，好像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我又听见了他急促的喘息声。我看见他站在写字台旁边发楞，右下角的柜门开着。我估计他想给我看一些资料，比如他过去的手稿。我蹲下身子从柜子里捡出一叠证书，他摇摇头。又抱出一捆油墨印的旧报纸，《小荷尖尖角》，他露出了笑脸。很多媒体都报道过，这是他20多年前创办的家庭小报。小报先后办了三年，共21期，主要是他和他子女们的创作园地，作为一个当父亲的人，我很钦佩他培养子女的良苦用心。不负他所望，他的每个子女都能写，至少有两个后来还成了作家。
后来，我又帮他翻出一摞牛皮纸包裹的资料，有他早夭的老幺的作业本，有他孙子的作文本，有平乐中学的备课本，都是他不同时期的诗文手稿。凭字体的变化，我判断得出哪些是他中风前的作品，哪些是他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中风后的作品。但是有些作品却让我疑惑了，时间写的是1985年，字迹却又歪歪扭扭，明显是这两年才写的，大概是他把时间弄错了。在一个本子，他又涂又改地记录着他五个子女的作品名称，伯仲叔季少，全部单名 一个“先”字，他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一个给子女取名不带姓的人。
一个褐色的钱包从这堆资料里掉出来。我猜里面装着名片之类的东西，嘴上却说是不是钱哦。我瞅了眼周孃，打开一点点，果然是厚厚一叠钱。周孃朝着高老师说，是专门放在那里给他出书用的。我问高老师晓得是多少钱不，他说“6000”。这一次，他吐字比较清晰。周孃说，他的作品都在伯先那里，伯先说等他退休了就整理出版。我问伯先还有几年退休，周孃说他才53岁。我听了有些遗憾，很想跟叔先打电话，建议他抽时间整理这些作品，争取早日付梓。虽然高老师已经正式和非正式出版了好几本书，但是这一本对他来说意义更加重大。
临走的时候，高老师把我拉到了他的书房，指着写字台上一堆资料让我看。我从上到下一本本清理，竟有七八百页打印稿，标题是“口述实录：白沫江沉浮录”，这应该是他的传记！我很是欣喜。周孃说这是伯先最近拿回来的。传记开篇第一句：“我生于一九三八年九月十六日，在当时父亲取名叫玉泉”，紧跟着还有一句：“我的命薄，生下不久，大约满月，就被棒客抢，把房子都烧完了。”看来他多舛的命运从生下来就开始了。关于传记的事我问过叔先，他说这本口述传记是几年前伯先开始弄的，但是因为父亲吐字越来越不清晰而不得不中断。
高老师无法再用语言表达他的思想了，而且他的思维已经出现了紊乱的征兆。但是，在我接打电话感觉信号不好时，他却主动去开窗开门，我知道他是希望多放一点移动信号进来，他不想我的表过受阻。
2017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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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22 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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