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工俭学上天台勤工俭学上天台

1958年上半年，我正在省中校（邛崃一中）上初中二年级下期。其时，反右运动刚过，学校开展了一次大规模的勤工俭学活动——全校师生到天台山上去背（运）竹麻。

那时的天台山，四处荒山野岭，少有人烟。山上道路崎岖，荆棘遍地，行走艰难。全校约千名师生自带铺盖行里，全都上了天台山。学生伙食团也随着上了天台山。我们班的住地是正天台一个名叫“袁坝子”的地方。我们住的是简易工房，据说是林场平时招集民工上山砍伐竹木或管理杉苗的住房。上面盖的是茅草，四周是白家竹拦的壁头，里面有竹楼，楼上是我们住的地方。我和张泽辉就把铺安在靠楼口处，上下方便。炊事房就在河边上，搭个草棚，挖起地灶埋锅造饭。在我们住处不远的河边有一棵高大的柏树，上课时，小黑板就挂在树上，树下摆着一排排竹麻捆子，上课时当凳坐。原计划是半天上课，半天劳动，做到学习劳动两不误。在我们住地不远处是堆成小山一样的干竹麻捆子，我们的任务是把这些竹麻运到一个叫“大垭口”的山口上面，有个叫“瞭望哨”的地方。再由“瞭望哨”特设的“溜壳子”，载着麻捆，顺着一根竹制的索道，滑到山下一个叫“大窖”的地方。所谓“溜壳子”，就是在山上、山下两端分别埋有一根粗实的木桩，木桩上套着碗口粗的竹制溜索。溜索上置一个两三尺长用整块木头挖成的盒子，中间储存润滑油，底部挖成凹槽（大概还安有滑轮），下面挂一个大吊钩。把几个麻捆一齐挂在吊钩上，顺着竹索放下去，沿途只见储油盒上冒着一股浓浓的白烟，发出刺耳的“吱吱”声，一路尖叫着呼啸而下，十分壮观。这个“溜壳子”虽然很土，但，确实很便捷，既节约了时间，又节省了劳力，大家惊叹不已。

我作有《赞“溜壳子”》七绝诗一首：大垭口上呈奇迹，巨索一根天地牵。竹捆千斤呼啸下，从天而降一溜烟。

从袁坝子到大垭口“瞭望哨”，大约有十里路（已记不清了），且全是泥土小路，荆棘丛生，藤蔓交错，上坡下坎，十分难行，尤其背上竹麻更是艰难。我们用弯刀先把沿途道路砍通，再背着竹麻前进。看是三四十斤（有的六七十斤）的麻捆，有六七尺长，要背起走是很不容易的事。这里头还有一番学问呢！背高了，上重下轻，麻捆要打跷；背低了，下头要戳在脚肚子上，鲜血直流，这就需要在腰间垫一块较厚的草把子（俗称“垫腰包”）。真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垫腰包在腰间一垫，麻捆的下端便往后跷，就不再戳脚肚子了。又道是“处处留心皆学问”！

刚开始劳动时，大家都感到很新鲜，沿途有说有笑，嘻嘻哈哈，不觉得累。每天上午劳动，下午上课，按部就班。渐渐地新鲜感消失了，大家有的是苦和累的感觉。有的同学脚肚子戳来血淋淋的，有的伤口发炎灌了脓，有个别同学不得要领，麻捆背得过高而打跷了，闪了腰，都得找校医治疗。特别是我们的女班主任刘宣莲老师，人又矮，力气不足，城里人难走山路，长年教书，不会劳动，一时间很难掌握技巧，脚肚子早已布满了血道道，还得咬紧牙关，坚持下去。因为她是班主任，不能倒下。全班几十个同学，还要她来带领。同学们都劝她休息，她仍然说不要紧，继续坚持。今天，我一想起她执着地背着竹麻捆子，忍着脚伤的剧痛，艰难行走的样子，仍然禁不住泪眼模糊。后来，我们就把一捆竹麻改成两捆，一捆只有一二十斤，让我们的刘老师坚持到最后。有的同学跑得快，又回头来帮她把竹麻扛到了大垭口。就这样，在劳动中加深了师生情谊。但是，半天上课却越来越形同虚设，由于劳累，我们上课无精打采，总想打瞌睡，老师讲课也没精神。有时走到半路碰到天突然下雨就惨了，其惨状可想而知。后来，时间拖久了，怕完不成“任务”，学校干脆就叫全天劳动，不再上课了。

有一天，伙房要派人到夹关去突击背米、背菜上山赶伙。说是背一百斤可挣一元五角钱，于是我就争取去了。从正天台到夹关，大概有四十里路。我们一行十几人，说说笑笑就下山去了。到了夹关，大家在总务老师的指导下，七手八脚地把米或菜装好就出发了。人人兴头很高，个个干劲十足，拼力前进。我是个山娃子，此时虽未满16岁，但不怕走山路，硬背了四十斤大米，开始觉得很轻松，总是走在前面，可是慢慢觉得背上越来越沉重。到三角堰（今之天台山镇）时，大家歇下来，吃了中午饭，又继续往山上走，从小路一步一步爬上天台山。我感到腿上像绑了块石头，走起来很吃力。大家只好三步两打拐，边走边歇气。好不容易才到了目的地，天都快要黑了。这天晚饭，我竟然吃了八两米的饭。到今天，我也不相信自己一顿能吃下这样多饭，大概是体力透支了吧！现在想起都觉得好笑。这次下山背米，我也挣了六角钱——这六角钱，可是我自己挣的，够我几天的饭钱啦！虽然累点，心里也很高兴。但是第二天就惨了，屙屎都“扯高架”了——两腿疼痛，无法蹲下。

我们在天台山劳动了四十几天。总算完成了“任务”，终于离开了今生难忘的天台山。

高义奎

2013年10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