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惜
（吹 腔）
姜尚峰 传授
剧情简介：
《杀惜》又名《杀惜姣》、《宋江杀惜》，乃全本《乌龙院》之一折。
宋代。郓城县押司宋江（字公明）接梁山晁盖书信，恰遇阎婆强邀至北楼。宋遭惜姣冷淡，郁郁不欢。夜闻县令急传，慌乱中遗失招文袋。惜姣拾得袋內书信，要挟公明，宋江一一依从。惜仍以书信告发相逼，宋忍无可忍，怒杀惜姣。事出《水浒传》“宋江怒杀阎婆惜”。
◎【吹腔】亦称【吹吹腔】，伴腔主乐乃竹笛。因是笛子伴唱，误被人归入昆腔家族。其实，它像【安庆】、【七句半】，都独立于五种声腔之外。但，其他声腔皆可“免费”借用――自然是据我知。《杀惜》，是川剧唯一一亇以【吹腔】演出的全折剧目
◎宋江，历史真实人物。据《宋史·侯蒙传》记载：宋江“以三十六人横行齐、魏，官军数万无敢抗者”。
◎郓城，属今山东省。
◎押司――书吏，也就是作文书工作。
◎梁山，在今山东济宁市梁山县境内。由梁山、青龙山、凤凰山、龟山四主峰和虎头峰、雪山峰、郝山峰、小黄峰等七支脉组成。
晁盖，当时的梁山寨主
◎招文袋，是佩带于宋江身上、贯串全剧始终，也是杀惜的导火线。剧情和表演都是围绕着招文袋（袋内的重要书信）而展开、深化。老师授戏时特别强调“示袋”、“落袋”、“ 寻袋”、“ 拾袋”。
人 物：宋 江（正生）
惜 姣（花旦）
阎 婆（老旦）
◎ 宋江俊扮，挂青三，头戴高方巾，身穿蓝青鸳鸯褶，佩招文袋（内放信、
银），红裤青靴，持扇。
惜姣俊扮，捆花头，着粉红褶裤，前坠“排带”，花彩鞋，持手帕。
阎婆抹淡红，麻发头饰，穿泥巴色衣系风带，油绿色裙，夫子鞋。
【舞台场中设一桌二椅，綉花摆场，桌上置彩烛，桌后放“文房四宝”。
宋 江 （以稍慢的台步，事难决断的心情缓缓地上场出，念诗）
晁盖修书柬，
约我上梁山。
满怀心腹事，（以扇指袋，鼓眼“打”配――“示袋”： 身躯微右侧，亮出左边佩带的招文袋，再用扇尖一点，示意袋内有重要之物，为后面由招文袋而引起的一系列矛盾作伏线）
岂向外人言。
阎 婆 （从下场口上）宋爹，宋爹！
宋 江 妈娘。
阎 婆 这几日为何不到北楼？
宋 江 那北楼么？！俺公明再也不去了！
阎 婆 女儿不是，老身赔礼了。
宋 江 今日衙中有事，改日再去……
阎 婆 宋爹，走啊（拉衣），走啊！
宋 江 （点头）好！（唱中慢行圆场）
（唱）非是我不把北楼上，
惜姣不喜我宋三郎。
【阎婆请宋江进门、关门、闩门。
阎 婆 宋爹请坐。（转身向內）惜姣！
惜 姣 （内）妈娘，啥子事？
阎 婆 你三哥哥来了！
惜 姣 （内）哪个三哥哥？
阎 婆 她平素喜的张三，恶的宋三……嗯，你心爱的三哥哥！
惜 姣 （内）妈娘，将他罚跪楼囗，待儿梳妆完毕，再来发放于他！
阎 婆 等久了！（转身点烛）
惜 姣 （內）来了！（双手舞巾由上马门上，见是宋江，转对妈娘）张三便张三，宋三便宋三，你老颠冬了，老糊涂了！
【宋欲走……阎赔礼阻。
阎 婆 站到做啥，上楼！（持烛引路）
惜 姣 走嘛！
【圆场，阎婆交烛与惜姣，姣右侧身见宋，嘴一瘪，继上楼进门，宋欲离去，阎陪笑，江亦上楼入门，阎跟尾……惜姣重重触椅，宋江也端椅轻触。
阎 婆 惜姣……
惜 姣 讨人嫌！
阎 婆 宋爹……
宋 江 惹人厌！（语轻）
阎 婆 唉！一个说我讨人嫌，一个说我惹人厌；老身在此不方便。（出门、拉门）我将门儿上锁……
宋 江 妈娘，门儿不用锁，我衙中有事。
阎 婆 啊 ，我扣着就是。（扣门，摸着下楼）唉！那张三有什么好啊！（下）
惜 姣 惜姣自叹：毌女来至郓城，若非宋爹，焉有今日。不免上前叫他一声，把以
往之事就丢达开了！（近宋，以肘触）
宋 江 什么人在这北楼之上走来走去？
惜 姣 宋爹，是我惜姣呀！
宋 江 大姐？俺公明身旁有胶？（玩笑）
惜 姣 无胶！
宋 江 把你粘着了！
惜 姣 把你粘着了！
宋 江 把你粘着了！
惜 姣 把你粘着了！（气坐）
宋 江 哈哈哈……看看船儿要拢岸，却被俺公明这一篙（挽扇，扇把夹于食指、中指间作篙撑出）――又撑远了。既然她有回心，俺应有转意。（近惜、开扇对姣微摇）
惜 姣 什么东西在北楼之上摇来晃去？
宋 江 是俺公明。
惜 姣 宋爹，我惜姣身上有糖？
宋 江 无糖。
惜 姣 把你粘着了？
宋 江 倒把你粘着了！
惜 姣 倒把你粘着了！
宋 江 我原是不来的。
惜 姣 哪个不懂事的东西喊你来的？
宋 江 你妈！
惜 姣 ……（坐）
宋 江 （解衣搭椅，取袋、挽袋，谨慎地放袋于椅上，叹气）宋江自叹：想她毌女流落郓城，俺为他新修北楼安身。今日她如此冷落于我……惜姣哇惜姣，你太薄情了！
（唱）耳听得谯楼起初更，
北楼上睡融女钗裙。
我本得上前去将她呼醒（欲呼即止，水袖前后交叉甩动退步），
闷闷恹恹靠椅倚（唱“喷” 字音）。
惜 姣 （唱）耳听得谯楼起二更，
北楼上睡融宋公明。
我本得将他来呼醒（“琐线”、 手帕舞小花退步），
猛想起文远我的（甜蜜地唱）意中人。
【内“传宋江”、“ 老爷在传” 呼声反复――当宋开窗倾听和开门时呼声大于前，显室内外之别。宋江醒，开窗听后关闭，慌忙拿衣、拾袋、拉门、夹袋、双手拉门，掉袋――因门反扣，夹袋于腋下，双手猛拉门――“落袋”：注意力被疾促的传呼声吸引和猛拉门的倒退步声掩盖，故有一锭银在内的招文袋落地声，也未发觉。演员要将拉门掉袋做得合乎情理，顺乎自然。摸侣ァ⒊雒拧⒐孛拧⒖焖椴郊毕隆Ｋ蚕⒑螅ф眩吧炖裂保执ブ颍葡ā�
惜 姣 喂！你不是说衙内有事吗？走得了啊？！（无回答，摸到宋坐椅）哎呀，他几时走的，我都不晓得呀。这吓下楼睡觉去……（脚触袋）啥子东西呀……（拾起，摸袋）哦，是宋爹的捞食囗袋。（摸袋內）有一锭银子，老娘跟你走了。还有一封信，是拆了的……楼上无灯……啊！东方渐渐发白，待我推窗一观。（端椅至窗前，推窗、坐观信）
（唱）上写着晁盖多拜上……
晁盖？……啊！张文远常说，宋江私通梁山晁盖，今有此信为凭，宋江！你才认得我呀！
（唱）多拜郓城弟宋江。
兄在梁山把令掌，
弟在郓城当典房。
望贤弟速把梁山上，
齐齐整整反汴梁。
说开刀先杀宋皇上……
咦！皇帝老倌你都敢杀呀！？
（唱）兄保贤弟坐朝堂。
观罢了书信藏身上，
待天明去找张三郎。（关窗、端椅回，靠椅坐，吹……）
【宋江脸搽淡油（切不可加浓眉、眼，印膛处也莫抹芨埽研蜗衽啥裆飞瘢┘鄙希沂帜轺孜⒉料嗪笾撂ㄠ硭迹菏樾攀洌艚挥胂亓睿医话蟾靶坛∥收丁！罢Γ 蔽⒍淄渖硇邪朐滦慰焯ú窖按帘甭ィ泼牛ā疚宕赴搿浚┒澜哦ㄏ啵傩邪朐滦沃谅ム淼翘荨⒒厥勇ヌ莺蠹套碇练棵牛泼拧⒘料啵兄磷琅裕姥耙危运迹喊。∥沂淙ハ匮玫穆飞希背雒偶辈较侣エD―心急步快――“硬梭坐”（老师此技仅用于此戏）、 单膝跪“抛髯”（ 切不可来“硬背壳” 再倒“硬人”， 损戏风格），抚腿捶腰，速起，疾步出门、寻下；吹……惜姣从桌后端“文房四宝” 放桌上，微微冷笑：欲逼宋写休书； 宋江复出，双手拈褶，沿路再寻，入门登楼寻找无果，推窗凝视，再摸寻――褶子前后襟平旋转，仍无踪影；坐椅回思……至双手拉门时――“咋！”独脚磨步寻看楼面――当目光移到惜姣――“嗯……”无疑是她捡到――“寻袋”结束。
宋 江 （坐椅，气喘不止连喊连喘）大姐醒来……大姐醒来……大姐醒来！（以手拍桌助声）
惜 姣 你在喊魂嘛喊命啰？
宋 江 一非喊魂，二非喊命。可拾得俺公明一个物件？
惜 姣 是不是你那捞食囗袋？
宋 江 咋咋咋！（伸手接）
惜 姣 （取袋、示袋、丢袋）……
宋 江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转忧成喜，笑自低渐高，移步近袋、“拾袋”、揑袋――喜变惊）哎呀，空的！（掷袋）我袋内有……
惜 姣 一锭银子……
宋 江 送给大姐买花戴。还有……
惜 姣 是不是那梁山晁（拖椅向前）……
宋 江 （急掩惜嘴――双手对惜嘴做收拢状――莫声张！大锣厂、厂、厂三声配，继出门瞭望、倾听（惜姣随配――“他要做啥？”继返回换位）大姐，你在晁些什么，那是俺家大老爷一封紧急公文。拆不得，看不得，念不得！
惜 姣 拆了看了念了喃？
宋 江 宰手挖目拔舌！
惜 姣 哎哟，啷门凶唢！拆到不是我拆的。但是我看也看了，念也念了，我的眼还在，舌还在。哪的是大老爷的紧急公文，明明是梁山晁盖给你的书信！
【宋江大惊坐椅、掸袖、抖袖、颤髯……
惜 姣 （见宋惊骇状，冷笑后唱）
阎惜姣低头巧计生，
北楼上试探宋公明。
假意儿上前双跪定，
问宋爹封奴哪宫人。
宋 江 （挽袖掩惜嘴，全段词轻声呤唱）
哎呀我的阎……我的――阎大姐呀……
说话莫高声，
墙內说话墙外听。
自从得盘古天地分，
哪有个书辦坐龙庭。（欲扶姣）
惜 姣 （起身唱）
你哪里休得巧言论，
这封书信是把凭。
宋 江 （乃如前低唱）
莫奈何（三字干唱后，乐进入）上前好言哀恳……
哎呀我的阎……
惜 姣 （讽刺地学唱）
哎呀我的阎……
宋 江 （唱）我的阎……
惜 姣 （唱）我的阎……
宋 江 （唱）我的阎大姐呀……
请将书信退公明。
惜 姣 （唱）若要我退你这封信，
要依我三件（干唱）大事情。
宋 江 大姐！只要退俺公明书信，慢说三件，＋件八件件件依从。首一件？
惜 姣 这北楼你要少来！
宋 江 不来就是。二一件？
惜 姣 我毌女的事，你要少管！
宋 江 你毌女的事繁，也管不了。三？
惜 姣 给我个了断！
宋 江 什么了断？
惜 姣 写封休书，把我休了。
宋 江 你非我妻，写甚休书。
惜 姣 你不写，我咋个另外嫁人喃？！
宋 江 好，下楼取文房四宝。
惜 姣 你看！（指桌上）
宋 江 （视）啊，你早就有心。
惜 姣 三月间的菜头，起了这么点点心。
宋 江 好啊，我与你写！（写）嫁与哪家哪户，我好落名。
惜 姣 冷囗噙不住热汤，我要嫁给张文远。
宋 江 吓！张文远与我有师徒之名，这封休书我实实难写呀！
惜 姣 那封信我也实实难退呀！
宋 江 这……好好好，我――与――你――写！（写）拿去！
惜 姣 （看后）缺两样。
宋 江 哪两样？
惜 姣 脚模手印。
宋 江 你怎么知道？
惜 姣 有人教我。
宋 江 行家！
惜 姣 也不差。
宋 江 久做！
惜 姣 才一回。
宋 江 害了我！
惜 姣 一个不为多！
宋 江 啊，她还不为多！（盖后）拿去！（掷地）
◎两个“写” 字和一个“多” 均以唢呐吹配，演员唱的音量按次序升級――表现彼时宋江忍，再忍，忍无可忍――为“杀惜” 作了有力的预示。这里也表现出川剧唢呐的艺术功能。有兴趣的读者可参阅拙著《川剧传统导演手法选例·唢吶子明白》（20页）。
惜 姣 （拾休书，看后揣怀，欲走）……
宋 江 （阻）我的书信！？
惜 姣 要退书信，这也不难。天也明了，我们去到县衙，大老爷叫我退，我就退！
宋 江 诈……（顿髯、拨髯、挽髯――代略思）你不退俺书信，只怕我要绝情！
惜 姣 你打把刀刀，把我杀啦？！
宋 江 杀人哪（抓惜衣领，实无法忍受）……
惜 姣 量你不敢！
宋 江 （忍无可忍、怒冲斗牛）贱人！
【宋江打惜耳光，关门后从靴统内拔刀――仍以索信为目的……惜姣惊骇……欲伸手开门呼救，宋抓手、挽手，索信不成，怒杀惜姣……
注：剧本略有变易――主要减去了杀惜后阎婆上场、买棺的一小节戏。我在2007年重庆市川剧院为老师姜尚峰举办诞辰一百周年的纪念演出会上演出此戏，院资料室存有演出实况的光盘。演出时，鄙人已年逾古稀，不敢用“硬梭坐”了，改为快促步跌、单膝点地， 希年轻艺友切莫效仿。另：演出时，难免出现误差，请以剧本为准。
此戏传授重庆市川剧院年轻艺友张强时已将“寻袋”改为“一次清”， 可参考院资料室存有的录像。
2007年2月23日写于重庆市急救中心内三病房――28床
2013年4月13日夜8点30分写完电子文本
附 记：上世纪50年代初，老师传授的《杀惜》，本无意纳入“演
出剧本选”。 今见少许艺友把该戏的宋江演得凶煞煞、火辣辣，用尽做绝“拌死肉”等诸多技巧，故收进之。若能起警示耍“技” 不顾“戏” 的艺友万分之一，也算万幸也。
2016年19月7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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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8 11: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