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夏天，都有很多聚会。但曾经的学生请我参加．我都会婉拒。从1995年教书算起，已经过去23年，第一批学生最小的也都35岁，和他们基本属于“门当户对志同道合”。内心深处，我很想和他们一起，再一次回到曾经的校园，擦亮时光尘封的往事，打捞岁月凝结的珍藏。但是，有一种情绪始终困扰着我，那就是愧对，这让我有些望而却步。
也许用词有些不当，也许对自己有些苛责，经历了世事繁华和岁月洗礼之后，我深深觉得，曾经在三尺讲台，有太多的方法可以改进，有太多的事值得反思，有太多的过程显得激进。以致，让我的青春岁月有了遗憾。
我是在嘉陵江边一所极其偏僻的中学开启教书生涯的，18岁，一脸清瘦，一脸懵懂。和班上最大的孩子相比，我只不过大两三岁。我教两个班的语文，兼一个班的班主任，所有的孩子都来自农村。他们每天从四面八方潮水般地汇聚，下午，又像一群被放牧的牛羊散落在山山坳坳。这一段求知的路途太过遥远了。有一年，得知一个孩子即将辍学，我去家访，踩着泥泞的道路而去，第二天清晨乘着他们举起的火把而归，当我清洗鞋子的泥巴时，居然发现新买的鞋子已经豁开了“嘴”。
但是我没法原谅他们的迟到，我搞出了一套看似无懈可击、有章可循的班规，严厉打击他们迟到早退，不做作业、打瞌睡等行为，凡是迟到者，必须做二十个下蹲运动，并在教墙角站上半个小时。
那个时候没有人会举报体罚。体罚，已潜规则成为老师数书认不认真负不负责的民间标准。这无疑助长“体罚”之风，给我了至高无上的悟口：一切部是为了孩子好。
教室里常常都回荡着喝斥和打骂的声音。有一个小姑娘，人乖巧，作文很好，是一个考中师的苗子，突然一段时间成绩下降了，后有一天，我听说她去河边待了一个晚上，仿佛是早恋了。清晨的朗朗读书声中，她居然打起呼噜来。我气不打一处来，喝令她站起，然后劈头一书砸去。
接下来的一幕让我终生难忘，她不声不响地站着，鼻血开始一点一点地落下．落在课桌上，落在白色的裙子里，是那般夺目而刺眼。我看到她的眼里，饱含泪水，嘴唇紧咬，硬是没让泪水流一滴下来。
她考师范还是失敗了。选择外出打工，慢慢打拼成为一个专卖店的经理，年收入上百万。我和她后来成为很好的朋友，经常通电话，但是，我们都不约而同回避了这一个场景。
隔壁的老师更厉害。我在这头上课，常常听到他那边的数室“惊天动地”。有一次中期考试。他的小舅子数学得了20多分，他怒从心头起，让他的小舅子躺在讲台上，一顿乱揍。他小舅子终究抵不过板子的硬度，素性翻起身就跑，他举起板子在后头一边撵，一边喊：廖老师，廖老师，拦到拦到！
我没有给孩子们布置这样一个题目：我的话文老师或者我和老师。如果现在他们来写，要求真情实感，我在他们的跟中，会是个什么模样？
我很敬重我当年的老师，至今视同父辈对待，他让我敬畏。老师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写得一手漂亮的书法，读课文时声情并茂。让我们陶醉享受并为之崇拜不已，他从不打骂我们，但是他的课，从没有人开过小差。
有一个学生，后来在城里教书。性格开朗的她，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温柔体贴。有一次看她的朋友圈，堆满了孩子和家长的感激之情，我和她探讨。什么才叫好老师？她狡黠地说，你就是好老师。
我去翻她的朋友圈，她在送别毕业的孩子时写了一首诗，题目叫《别》：
今天你要远行/我只能陪你走/这段写满“糖诗”的小径/以后路阔天高/任你驰骋/我会为你轻轻拂动祝福的风铃/加果你偶尔回头/请别报以挨打挨罚时的怨恨/因为。在我们初见的地方/不只有我落寞的身影/还有当初和你一样/一样纯真的眼睛
感人至深的一首诗。我发现，温情之中也有责罚。
也许，从古至今，严字当头，深深刻在一代代师者脑海。有时候，好话对顽童确实不起作用。只是，责罚了之后该如何办？如何才是最恰当的责罚？
多年以后，偶然间读了几本教育著作，进一步领悟了教育责任的重大，感悟到理念方法的重大。老师和孩子毫无血缘关系，但恰恰对孩子有着一生的影响人的一生，读书时遇见一个好老师，工作时遇到一个好领导，成家时遇到一个好爱人，这一辈子，便成功了八九分。
责罚只是一时的于段，更重要的，还是需要爱，真正的爱，更不是以爱的名义实施的暴力。可惜我懂得有些迟了，离开讲台己经14年。但愿，在如今的岗位，能给人以潜移默化的道德感染，以实际行动做出良好示范，以抵减曾经年少写下的错。
作者：廖天元，现为政府公职人员，曾为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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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14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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