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 宵 的 记 忆 口吴俊凯 人生的记忆，大多存着青壮年时期的往事，于年长时的记忆往往淡薄，往往依稀。这，于我而言，似乎尤甚。比如，于元宵的记忆，近些年的元宵是怎度过的?记忆就极端模糊，没有一件两件深刻的事件，在我心灵深处游荡和徘徊，特定的时光，像流水一样，涌进了繁忙中，涌进了浮躁里，在时代的冷眼与虚无中，淡然于尘埃的起起沉沉了，连情结的影子也踪跡难寻，更不容说精神的些许依恋了。然而，年少时，在双溪河经历的元霄节日，尚能记起一点。
大约在我十一二岁时，恰遇瑞雪闹元宵。白色的雪粒，早早下了起来，放眼一望，山村白茫茫一遍，连门前的竹叶上，也积了一层层，将竹叶压得有些喘息。一丝淡得模棱的风，抚过叶子，雪便滑落了些许，然后，又承接天空密密麻麻的雪粒，我站在木屋之边，望着这满天的白雪，觉着山村的元宵，在单调和简洁中开始了。母亲的汤圆被一个个地放进了锅里，这或许就算是对元宵的一份欢送。因为从母亲的表情便可知其一二。母亲知道，在这山村，有汤圆在锅里的沸水中漂浮似乎就相当不错了，就是再美丽不过的元宵节了，她不会奢侈着别的丰盛和隆重，没有燃香，也没有点腊，更没有燃炮，传统的心理企求，对神灵的几许念想，也都因为时代的贫穷而免去了，母亲一向的唯心礼拜，只能与时光擦肩而过。母亲的情感只能在汤圆这实实在在的球形食物中实在起来。这也不能怪母亲的吝啬和小气。四十年前的中国农村，大多如此，都以温饱为第一要务，没有过多的能力去弄些花样。记得那个元宵，整个村子，似乎只有两三声小小的鞭炮声。对于这声音，我还曾还怀疑过，或许还不是鞭炮之鸣，而是爆竹之音，是有人用火烧燃竹筒而发出的气炸声。当然，我仅仅是怀疑而已，是依其贫困之事实而滋生的一种假想。而事实是，这个元霄，除了邻里有几人窜门闲聊而外，白雪飘飘便成了我对元宵的记忆。那个我年少时的元宵还不如鲁迅年少时的元宵，先生至少还见过贴红一类情形，还与弟弟作人一起有过等待老鼠结婚的心境，虽然他们兄弟俩，熬了通宵，也没有等到老鼠成婚的结果，但他们的元宵毕竞是在兴奋的期盼中度过的，毕竟在童年有过一点未遂的乐趣，而我呢，只任白雪在元宵节飘过我无趣的心灵。
大约在我十四五岁的时候，经历了一次元宵摸青的过程。年长的几位本家兄长，在元宵节的午后，便聚于双溪河河边的柳树下，合议摸青事宜。如我者几位毛桃小孩，跟随其间。那时，不知摸者偷也。也不知这摸青习俗沿于何时，又不知为何要摸青，懵懵地跟进跟出。夜色既起，东边狗息了，西边猫睡了，一群二十余人的摸青队伍，沿双溪河谷自下而上，挨家护户，东一根蒜苗，西一束芹菜，南一棵青菜，北一块萝卜，摸将起来。偶遇小狗狂吠，遭主人吆喝，便退之路边，闭气抑息，静得无声，蹑足轻行，向下一家出发。直至子时既过，摸得半筐时蔬，便算大功告成。在堂兄们主持下，各自平分一蕞，散了回家。至今想起，或许本家兄长摸青之事，其行为与偷无关，应与求得平顺无事相关涉，这念头与民族的吉祥大顺意念关系紧密。其情形与封建时代的拜天拜地拜水一样，大者以求风调水顺，免灾免害，丰收连连，小者求个人少遇事不遇事。可见，青者，清也。清言清净清澄之意，与浊相对，抽象为一年之中运势不染污浊，与邪恶无粘，顺顺利利。这也许就是摸青的最高意义了。可见摸青的象征意义与人一类的生存愿望有关。这正是民族玄文化的一次体现。当然，这还与我们的少年时期，缺书读缺童趣有关。时代的物质贫困滋生了时代的精神贫穷，而精神贫穷的结果之一，便是少了滋润人性的形式和内容，而摸青或许还可算作一次人性的集体实践。
关于元宵的记忆，除此而外，也就零乱无篇了。比如，今天又是元宵，我们有什新鲜事可道可言呢，碌碌无为于时光的不停前行。时光分分秒秒嘀哒成声，落地无影，生命在这无影的嘀哒中跟进不休，但我似乎仍旧无事可叙。甚至，连餐桌上的菜与昨天的数量也十分地等同，一切都与去年的元宵不见异样。虚无如常，浮躁如常。
|
本贴仅代表作者观点，与麻辣社区立场无关。
客户端下载
发表于 2019-2-20 11: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