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旧事
我家住城北东乡坝,离城和君平八里左右,四九年十二月前后,战事频繁,虽然那时我才六岁,但许多旧事,至今不忘。
从高山镇到临邛城,有条赶场大路,要经过我杨家大院边,我杨家大院共十三个天井,到第十代,离家的离家,吃大烟,睹钱欠帐卖房者把家败了,所以周围院墙垮了,刚解放时还有三个龙门子进出,但中间已空,变成通道了,所以,当兵的可以在院中空地横行。从高山到邛崃大路,顺大伯四伯爷家转一半,再过永培家一湾一拐近五百米长。部队调动都从这条路上走。
有天,站在断墙口张望,见大路上穿灰制服的官兵一个接一个,以急行军的速度朝邛崃跑,足足走了一天一夜,家家关门闭户,不敢出问,究竞过了多少兵,谁也说不清。
邛崃解放前,调到邛崃的,路过邛崃的国民党部队太多,强迫老百姓做事的也很频繁,老百姓也不知是什么部队,国民党拉壮丁是常事,壮年男子拉去挑东西,带路也时有发生,有的生死未朴,有的平安回来,挨打受骂,吃苦受累,担惊受怕,十分平常,所以青壮年,一遇部队来就千方百计躲起来。
我家是平原,没什么地方可藏,不知哪家想出了个办法,把家中的粪坑中的粪舀光,在坑边搭上木条和竹杆,在上边铺上晒垫,在晒垫上堆上草木灰,一有风吹草动,青壮年男子就跳进粪坑躲藏起来,坑内臭气勳天,为了活命,多吃点臭气也心甘情愿。
有些部队开始在门口在问纳鞋底的妇女:你家男人在家吗?妇女都异口同声地说:在外边做生意去了,穿黄军装棉衣棉褲,腰掛手枪的军人走了。家家都是这样回答,引起部队怀疑,于是就改变方法,一家一家去清查。穿黄军装的士兵,端着有明恍恍刺刀的步枪,强行闯入各家各户,翻箱倒櫃,不由分说,四处搜查。多数人家搜不到,只有那些怕麻烦,心存幸运的,怕麻烦怕臭的抓走了,那几年,兵荒马乱,男人们在惊恐中艰难度日。
粪坑内臭气熏天,十分难受,如遇小麦,水稻高时,就朝田里躲。有天晚上,实然几声枪响,大家以为打起来了,青壮年如惊弓之鸟,飞快逃出家门躲到胡豆麦田中,过了几个小时,才知是土匪在喻店子抢人,把人带到家对面胡家坟园把人枪决了。
在那个兵匪横行岁月,三个商人被杀,几天无人过问。野狗在尸体周也胡啃乱咬,惨不忍睹,胡家人看不下去,挖个坑把人埋了。
几天后,死者父母亲自来胡坟园,把尸体挖出来,简单包裹之后,用竹杆抬走,抬到我家路边,我这个天不怕,鬼不怕的儿童竞然走近去看,抬尸体的是年过半百的老年夫妇,衣服破旧,满臉的悲伤。尸体全部复盖,只有双脚露在外边,全是黑色,弄得我想起来就恶心呕吐,大半年不舒服。
有一天,我发现有十几个士兵在我家灶房外天井中,有些坐在地上,有些站着摆弄手中的步枪,不知是哪一个兵朝五全哥家灶房打了一枪,打穿了蒸饭的甑子,全家人吓得惊慌失措,躲在家中大气不敢多出。幸好下午这些士兵走了,全家人从惊恐中醒来。君平场打了一仗,估计一天一夜,枪声如雨点般密集,炮声不断,弄得家家不敢入睡。第二天枪声平息,恰逢赶场,路过我家的人争先恐后讲述仗打得如何激烈,炮声如何振耳欲聋。有个人还展示他捡到的一个蛋大小,金光闪闪的东西,不知何物。多数去看战场的人捡了不少子弹壳,拿给小孩玩耍,或者換麻糖吃。有的是没用过的子弹,胆大的把火药掏出来,用火柴一点,火光冲天,少数人把眼睛冲坏,自认倒霉。五全哥老大几个年轻不怕事,捡了好多个迫击炮弹挑回来,家里人害怕,不准他把炮弹放在家里,他们几个只好把炮弹弄到远离家的坟园中,用谷桩等盖起来,然后点燃引爆,结果多数没爆,他们就把炮弹丢到沙坨湾水中。
打仗后的第二天上午,在成哥家外,有两军官模样的,主动和成哥,五全哥換装,军装新,质量好,他们当场脱下来互相交換,两个哥用破旧衣服換一身军装,穿起来神气十足,自然笑得开心,两个军人成了百姓,逃跑方便,自然也暗中窃喜,逃之夭夭。我大哥有项破帽子,也換一顶新军帽,也高兴得很。当天下午,十几个伤兵走到我家大龙子前,天快黑了,门内堆满谷桩,一个个柱着拐仗,足手首伤者行走困难,倒在谷桩堆中睡着不走,我们担惊受怕,生怕发生异外,好在一夜平安无事,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了。
史水碾碾主检了一头驴子,当地称为母猪林林,他每天从家到碾子上驼东西,十分方便,他对天上掉下来的东西十分得意,不久,上边说这是战斗胜利果实,必须上交,他只好上交了。两个哥的军装是用自已衣服換来的,没上交,也没追查,又不敢穿,嫂子们只好拆开打鞋底用,得不丧失。
七十年了,现在才知道,君平一仗,是西南大决战主战场成都战场,回忆七十年前旧事,多少有点意思,写出来,供大家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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