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故事] 父亲的留声机父亲的留声机

父亲的留声机



     我很小的时候，父亲有一架留声机。样式很笨重，大概是长度在三四十公分的一个上了红色油漆的正方体。唱片要靠手摇才能转动；那些歌曲，也应该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老歌，反正不是文化大革命时期的样板戏。这样的留声机，在过去中国人日常生活中，应该是非常罕见的东西。因为我除了看见我家有这样一架留声机，就只能在一些关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人物故事的电影、电视剧中，偶尔可以看到这样的留声机了。可见，这样的留声机应该是洋货，不是中国人自己制造的。在过去中国，尤其农村家庭，是极为罕见的洋把戏。这也可见，我家当时经济条件尚可，父亲的为人，也是非常追求时尚的。

     就是这样一架笨重，声音单调；现在看来纯粹是老古董的留声机，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却给我那个小山村，带来了无比的幸福和快乐。那时人们生活多苦啊，有的人家一餐吃饭要限量，实行分饭。有的到了五荒六月，晚饭只有节约了，反正躺到床上进入梦乡，再饿也不知道了。甚至还有的人家一时借不到米，就整日断炊了。我现在还能想起隔壁的阿毛，饿得坐在自家门槛上，就像一朵盛开的小花，被霜打了蔫在那里的模样。但每当我父亲回家，捋起袖子，打开留声机盖子，摇动留声机唱片时。本在田间劳作疲惫不堪，饿得走起路来有点摇摆的乡亲们，就会兴高采烈，象喜事临门一样，欢天喜地、争先恐后往我家里赶。尤其饿得昏昏沉沉的阿毛，听到我家的留声机响起来，立即像打了鸡血一样，跳起来就往我家里跑。好像他吃了一碗白米饭，填饱肚子，人精神起来了。阿毛比我大，平时免不了欺侮我。这时为了能到我家听留声机，对我格外亲热起来，处处献殷诚，讨好巴结起我来。不一会儿，我家堂屋里就黑压压挤满了一屋人。男女老幼个个喜气洋洋，笑逐颜开，痛痛快快地欣赏那些歌曲，和幽默诙谐的相声小品，听得津津有味。听着听着，屋子里就是一阵哄堂大笑；有的人更是前俯后仰，眼泪都笑出来了。这时，他们生活中的艰辛，饥饿、劳苦和忧愁，统统丢到爪哇国去了。心中只有愉悦和满足，充满幸福和快乐，完全陶醉在歌声笑声里了。

    其实，相对于现在的电影、电视，以及互联网，不仅乐曲动听，还有人物表演。留声机那点东西，真是没法相比，简直是天上人间，不知差到哪里去了。可就是那些干巴巴的歌曲、相声，也能引起生活极度单调、难以获得精神文化生活享受的人们，极大的兴趣。带给他们幸福、快乐和满足。尤其让我和父亲，因为这架能说会唱的留声机，顿觉身价倍增，有了一种高高在上，要让人仰视的高贵之感了。现在想起父亲当时众星捧月般地被人围着，神气十足地摇动留声机，显得那样有力；我实在找不到半点得意和满足感了。

    现在，这种留声机早已存放在历史博物馆了。人们生活中，收音机，录音机，电影、电视、电脑等等，各种现代化音像设备，让你想看什么，就能看到什么；想听什么，就能听到什么。而且音质、音色、音调，也绝非当年的留声机可比。高低音，丽音，立体环绕声，清脆如空谷足音，高亢如隆隆春雷，恍若天籁之音。谁还会醉心于那样的留声机呢？如果我父亲还活着，继续兴高采烈地摇动他的留声机，可能就要让人们感到奇怪了。然而过去，就是这样一架笨重、声音单调的留声机，同样能给人们带来幸福和快乐。可见，幸福和快乐，乃是一种感觉。

     而且，幸福和快乐，不在于拥有多少；在于知足。知足者常乐。只要知足于当下所拥有的，即使生活清贫，内心的感受，同样是幸福和快乐的。

    衡阳柏坊铜矿唐铁云 2019年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