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林场（中）
（接上篇）没角羊虽然体型硕大但却性情温和，所以我们经常被刘光丙孙子小娃子带着和他一起去放羊，到了山坡上就开始轮流把羊子当马骑。对我们的玩弄，羊子表现得很顺从，不跑也不跳乖乖地让我们骑它，只是羊背上的毛太过光滑，好不容易骑上去还没走几步就滑下来，反反复复之后还是觉得给羊喂草更好玩。
小孩喜欢恶作剧。几岁的时候在田间地头看见羊子吃草，我们就喜欢叉开双腿给羊子正在吃的青草上屙尿。本是想看羊子吃了被尿淋的草后的窘样，没成想比起没淋过尿的草，羊子却吃得更加欢快。这一发现让我们兴奋不已，于是屙尿的劲头更足屙尿也就有了更多的花样。羊子爱吃尿淋的草就已经让我们高兴不已，后来又有发小发现比起吃草，羊子更喜欢伸长脖子接尿喝。这一发现无异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时间，只要发现那里有羊子，我们几个发小就争相占据田埂土坡石头上，居高临下对准羊头来来回回的摆动身体屙尿，为的就是看羊追逐尿喝的滑稽样。
刘光丙芍药种得好没角羊喂得好，他家的蔬菜也同样种得好。那几年，蒜苔因为好吃且量少，在所有蔬菜中价格一直居高不下，除了单位食堂和街上少数比较富裕的人家，一般人少有问津。有年五月，居然有人发现刘光丙在街上卖蒜台，又嫩又新鲜价格还比较便宜，我妈知道后也去买了一斤。看着一把脆生生的蒜苔，心里就期待能吃到蒜苔炒肉，可让我失望的是，我妈却把全部蒜苔都用来泡了咸菜，说是这么好的蒜苔泡好后拿来下饭可以细水长流吃好久。
蒜苔炒肉是吃不成了，可对刘光丙倒有了新的认识。种芍药养羊子，卖大钱有羊肉吃也就罢了，芍药花开又能把全街的几乎所有青年男女小孩子吸引到他家的芍药地里去，而“没角羊”带给我们的少年的乐趣远不止看它吃尿淋草的滑稽样，而现在他种的蒜苔又很快成了蔬菜中的抢手货，于是，貌不惊人的小老头刘光丙在我们少年心中简直就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原以为刘光丙做这些家庭副业不过是为了提高自家的生活质量，后来才知道，这个林场的开场元老和第一任场长，因为年龄原因将场长职务传给继任后，自己便利用自留地为林场的后续发展做些探索。
养羊是爷爷辈就传下来的技艺，做起来自然轻车熟路，但街道周围基本没有可供大规模养殖的牧场，刘光丙于是就在家里种起了芍药蒜苔，如果获得成功再推广到林场的那些小块“渣渣地”，不仅可以将土地充分利用起来，也给林场拓展一条发展的新路子，——原来，刘光丙做的那一切并不仅仅为了自己。
如果说郑瘸子的牛和刘光丙的羊让我们着迷，但更让我们趋之若鹜的就数林场的桔子了。一到九月，林场桔子园里的桔子树就挂满了桔子，虽然个头不过乒乓球大小，但圆溜溜青幽幽，微风吹拂老远就能闻到桔子特有的清香。年少嘴馋，林场的青桔子对七八岁的少年来说实在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
桔子作为林场主要经济作物之一，果园全天有人看护，且当时的看护人又大多是插队到林场的重庆知青。这一招真是够狠的，不仅利用了小孩子惧怕重庆知青的心理，也利用了重庆知青初到咋来为了获得认可而表现出来的铁面无私。记得1966年的秋天，七岁的我和发小青元子有天下午放学后，就相约一同回家。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使然，我俩居然不约而同的从学校后门穿出来拐到了那条桔园的小路上。
缀满枝头的桔子绵延在小路两旁，稍一举手就能触碰桔子那光滑的表面。一番纠结几番挣扎，实在不能自控的我们，见四周无人，便伸手飞快地摘下两个碰头的桔子。可还没等我将其揣进衣兜，一个1964年插队到林场的名叫李长蓉的女知青不知就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手一个瞬间就把我和青元子抓住了。平时号称“天棒锤”的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在听她把我们批评教育一通放了手之后，居然还乖乖地跟在她身后往林场走。到了林场后，因为偷了两个桔子我和青元子被要求每人缴纳一块钱的罚款。青元子的罚款是怎么给的我不知道，但我的罚款是林场的人上门找我妈收取的，我也因此换来了一顿“暴打”。那天晚上，我妈把我关在屋里用黄荆条打得双脚屁股布满了道道血印，那以后的十来天里，我既便走在林场桔子树下被桔子碰头虽有非分之想，也只能拼命压抑不敢轻举妄动。可时间一长，桔子那特有的气息和酸酸甜甜的味道还是让我不能抗拒，于是又蠢蠢欲动开始找机会和发小们在夜黑风高的夜晚潜入果园行偷窃之事，只是偷来的桔子只能找个地方藏起来，绝不敢带回家去让我妈看见。
多年后，和青元子聊起那次偷桔子被抓的事，都觉得当时不仅很蠢，而且还蠢得来“有盐有味”。李长蓉摆明了是想放我们一马才故意一个人走在前面，可我们居然就傻到乖乖地跟在她身后，要是灵机一动一溜烟跑了，漫说她不会再找我们，就算要找，我们随便躲在那个熟悉的犄角旮旯她也未必找得到啊。
七十年代初，林场的桔子不仅在高桥街上卖得好，周围几个乡镇甚至在全县也小有名气。桔子种得好，得益于林业局派到林场来指导工作的那个叫黄恕的果树专家和他在林场带的徒弟同时也是林场柑桔组长的林品正。住在南江街的林品正，当时不过三十出头，虽然小时候就认识，但第一次和他面对面交流还是我读初一那年冬季。那一次，他作为校外辅导员被学校请来给我们上果树课。
高桥小学校门口左右两侧各有一个用三合泥铺成的小坝子，中间各栽种了一棵桔子树。桔子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可结的桔子不仅稀少个头也大多不过核桃大小，比起林场的桔子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当时，我们正在学习一门叫“农业基础知识”的课，内容除了一般的农业种植外，老师也时常带我们去学校实验地里实践操作，请林场柑桔组长兼技术员的林品正来给我们讲桔子课，除了让我们学习一些有关桔子树的相关知识外，也想让他给校门口那两棵桔子树做个诊断，——现场施教学以致用。
内心固化了农民没多少文化的认知，当林品正走上讲台说是要先给我们讲理论课的时候，别的同学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觉得他可能只能动动嘴说说而已。在等待林品正用嘴讲课的时候，却发现他从讲台上拿起一支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起字来，当“柑桔树的病虫害防止和修枝”写完后，每个字一笔一划写得横平竖直很是工正，这让我立刻就对他刮目相看了。那天的课，我听得很细致，因为有包括校长在内的部分老师也来听课，林品正讲得很卖力，在教室讲完课后，他又在老师的邀请下拿上自己随身带来的修枝剪去校门口对着其中一颗桔子树进行现场示范教学。
围着桔子树转了一圈，林品正就找到了桔子树结果少体积小的两个主要原因，一是树上有蚜虫，二是树枝太多树叶过密不利于通风和光合作用。在示范修剪树枝的过程中，好几个学生被老师推荐给林品正让他对其进行手把手指导，最后他还用自己带来的专治蚜虫的农药现场讲授如何稀释如何喷淋等等。在林品正的指导下，经过几个同学对果树的一番操作后，我却发现桔子树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枝繁叶茂，那些留下的枝条看上去倒有些像贫瘠土地上稀稀拉拉地生出些弱不禁风的蒿草一样，于是就暗自怀疑林品正的技术是不是有名无实。
怀疑归怀疑，桔子树却在不经意中发生变化。第二年开春后不久，桔子树就有新枝长出新叶也发了好多，细小的蚜虫看不见了。不久，就看见细小的白色花朵开满枝头，那以后桔子树几乎每周一个样，花谢了，弹子球大小的青桔子挂满了枝头。随着时间的一天天过去，桔子也渐渐地长大了，颜色开始变黄了，直到后来大如拳头又红又亮的桔子把枝头压弯，这才不由得赞叹林品正技术员的名号并不是浪得虚名。
趁着红桔行销全县的势头，那几年林场不仅开始种苹果、梨子还引进了“无核桔”“脐橙”。水果的品种虽然多了，但不知是气候原因还是水土不服，长势最好的还是桔子和一种名叫“桐子李”的又大又甜的青李子。林场新开辟的李子林在巴中街场头上的半山坡上，因为比较偏僻一到李子可以入口那里就成了我们隔三岔五在晚上“光顾”的地方。和别的水果不同，桐子李必须削皮否则即便熟透了吃起来也是又苦又涩，可只要把青皮削去，即便没成熟吃起来除了不脆和比较硬外，味道也是甘甜的。
林场给我的童年带来过很多美好的回忆，但小时候却并不知道为什么街上还有那么多人像农民一样下地干活？除了桔园和几块并不大的脐橙广柑李子这些果树外并没有松林柏树林为什么要叫林场？而更让我们感到好奇的就是听说林场曾经在1964年被国务院表彰，还被授予了由周总理亲笔签名的奖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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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17 0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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