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痱子 高义奎 本文专讲一个漆痱子的故事。 记得十岁那年，我正在读年三年级。春天，一个星期天的早晨，风和日丽，彩霞满天，繁花似锦，江山如画。吃过早饭后，妈妈在前面牵着我家喂的两只大白羊和几只活蹦乱跳的小羊儿。我在后边跟着，手拿竹鞭撵羊子上山。一路上，只见野樱花雪白，杜娟花鲜红，鸟语声声，虫鸣唧唧，春风阵阵，绿草如茵。我一路蹦蹦跳跳，赶着羊儿爬上山坡。妈妈下地干活，我便在山坡上看羊儿吃草。这时，坡边上有几棵小树在微风中摇曳。树颠上的嫩叶泛着微红透青的颜色，一簇一簇像头发散开似的嫩颠在阳光中油光闪烁。啊——那不是春颠吗？对，那就是好吃的春颠，妈妈平常做的最好吃的菜就是“春颠烩豆豉”。我心里暗自高兴：“我把这些春颠摘回去，让妈妈今晚烩豆豉，我一定要吃安逸！”于是，就赶快跑到坡边，扳下本来就不高的小春颠树，高高兴兴地摘起嫩冬冬的春颠来。不一会儿，就摘了好大一把。春颠冒出的白浆浆，酽乎乎的粘满了我的小手。春颠摘完了，我扯把野草将手擦干净，弄几张桐子树叶把春颠包起，再扯几根苏茅草把包好的春颠捆好，只等放工就拿回家去，叫妈妈今晚给我做春颠烩豆豉，心里乐滋滋的。 说得故事来，忘了介绍春颠是啥东西？山里人说的一句“展元子”（歇后语）的话是，问：“你家早饭吃的什么菜？”答：“吃的春颠——木（没）菜”。因为春颠属于木本植物，所以叫“木菜”。“木”、“没”谐音，“木菜”就是“没有菜”。多么有趣呀！ 春颠的学名叫香椿，是春颠树（香椿树）上长的嫩树颠和嫩叶子，嫩冬冬的，淡紫透青色，有清香味，特别是春颠烩豆豉更香。首先，将鲜春颠用清水洗净，放在锅中焯水。就是把春颠放在开水锅中加热至半熟起锅，切碎，再和豆豉一起放入油锅中煎炒至熟，加入香料。食之味美爽口，喷香扑鼻，令人垂涎。农家的房前屋后，常常植有春颠。春天是春颠的生长旺盛期，凡是春颠树都枝叶茂盛，嫩颠簇簇，殷红透绿，油光闪烁，十分喜人。逢赶场天，街上就有春颠卖，买的人也不少。 我做梦也没想到，为摘春颠，竟然招来一场劫难。 妈妈收工后，爬上坡来牵羊子。只见妈妈中等个头，身体健壮，满面红光，头上包着白帕子，身着老式蓝布短衫，肩扛锄头，满脸汗蒸蒸，大步向我走来。我便笑嘻嘻地将摘的春颠交给她，要她回家给我做春颠烩豆豉。妈妈将桐子叶打开一看，立刻辟头火夹地大声呵斥道：“你娃娃摘的哪里是春颠啊？你摘的全是野漆树颠颠呀！糟了，有你娃娃好看的！”我一听，吓懵了。天啦！怎么会这样呢？ 原来，野漆树的嫩颠嫩叶也是淡紫色，也是嫩冬冬的油光闪亮，极像嫩冬冬的春颠，很难分辨，何况我是一个小孩子呢？糟了，真的糟糕极了。妈妈气愤地把我摘的野漆树颠颠甩落一地，牵着羊子回家了。奶奶一听说我摘了野漆树颠，立刻把我拉到怀里，看个究竟。当 时，我的手指间、脚趾间已经开始发痒了，手丫子和脚丫子痒得厉害。接着，脸庞、脖子也发痒，且越痒越厉害。当晚，奶奶一直陪着我睡觉，不时起来看看我。 第二天早晨起来对着镜子一看，我简直成了另外一个人，五形都变了。脸肿得像红脸关爷，双眼都肿得合缝了，嘴唇肿得难以张合，颈项红肿，全身皮肤长满微红细小的疙瘩子，像锅巴饼一样，痒得很厉害，难受极了——这就是人们说的生漆痱子。浑身都痒，痒得心慌，痒就用手抓，越痒越抓，越抓越痒，特别是手丫子、脚丫子和颈项上都抓破了皮，血糊糊的，最后居然成了漆疮。又痒又痛，整得我不断地呻吟啼哭。奶奶和妈妈一家人心痛不已，只得请医生弄点药水搽抹，另外，一点办法也没有。奶奶更是心痛万分。 奶奶听人说，油榨沱有个“七仙姑”非常对，许多人求她看病培治都好了。于是，第二天早饭后，五十多岁，微显背弓的奶奶就用单寐子（长布单）背着我去请七仙姑培治。到了七仙姑家里，已经有好多人在等侯看病，等许久才轮到我。抬眼一看那七仙姑，年近五十，头缠黑色纱帕，身穿老式大牌子右开襟蓝布衣服，高挑的身材显得有些单薄，苍白瘦削的面庞好像有些浮肿。她上下左右打量我一番，又捏捏我的手，便瓮声瓮气的对奶奶说，这娃娃是从峨嵋山下来的天宫童子，就要回天上去了。奶奶一听吓坏了，急忙问七仙姑，怎样才能留住娃娃不走？只见七仙姑眼睛半睁半闭，神秘地说，问问神家吧！于是嘴里“叽哩咕噜”不知说些什么？过一会儿，她才懒洋洋地慢慢说，要还个童子愿，烧一千银子、五百青香、两捆钱纸，并扎一个骑龙佩剑的青衣童子（纸人），还要三斤清油连续二十一天晚上点天灯。奶奶问，怎么交割？七仙姑说，等娃娃的病好后七天之内，到她家附近的五童庙去烧香蜡、银子、钱纸和童子，然后把三斤清油放在七仙姑那里，由她晚上帮忙给菩萨点天灯。奶奶只是满口应承，又向七仙姑交了20元看病钱，并连连道谢，才背着我往家走。走到三道沟半沟头，天下起毛毛雨，奶奶连忙将背我的单寐子拉起来遮住我，继续前进。回到家时，奶奶的衣服都打湿了。 听人说，这漆痱子要发过七天才好。天啦，这七天实在难熬，真是要命呀！熬到第四天，才开始好点，疮口有的开始结疤了，浑身不那么痒了。慢慢，身上的疙瘩子开始消失。最后，只剩下手丫子和脚丫子的漆疮还有些痒痛，硬是拖了泡十天才好。奶奶见我的漆痱子好了，就急着去请李家边的纸扎匠扎童子，卖香蜡钱纸等，送到七仙姑那里把童子愿还后才放心了。可是，一直拖了半个多月，疮疤掉完才痊愈。 几天没有去上学，我担心影响学习，没等痊愈就急着去读书了。一到学校，同学们见我的脸微红浮胖，眼睛眯眯，都很惊奇，问长问短非常关心。老师又安排同桌的小文帮助我把这几天缺的新课补起来。我感到阵阵温暖。后来，有一个很要好的毛根儿同学小刚发现，他在街上买回的许多彩色小洋画（人物画片）中，有一张写着“胖娃娃龙奎”的小洋画。他说有点像我，就开玩笑地叫我“胖娃娃龙奎”。于是，其他同学也跟着叫。慢慢，这个外号就叫开了。后来，有的同学干脆就叫我“龙奎”了。我因惹上漆痱子而得了这个没名其妙的外号。直到今天，仍然有个别好友还这样叫我。 有人说，只要生过漆痱子的人，以后就不会再生漆痱子了。是真的吗？我二十多岁时，在红霞庵为妈妈买了一副本色老房子（棺材）。便请刘漆匠带来土漆给上漆。我怕再惹起可怕的漆痱子，便躲得远远的，不敢上前看。刘漆匠说，你已生过漆痱子，再也不会生了。我仍然胆怯地上前帮刘漆匠打下手，果然没事。后来，我到南宝山为自己买了枋子（棺材）回家，又买回土漆，便自己动手涂抹，结果一点事也有，很安全。 后附春颠、野漆图片： １、春颠 ２、野漆树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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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8-1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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