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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旭葵/文:邛崃高水井街的那些老街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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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1 11: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邛崃高水井街的那些老街邻
                                                                             李旭葵
     邛崃城中心的高水井街,虽然只有一百七十米长,是不到两百户的小街,有四百年历史的老街已经被拆了,变成了水泥洋房。但镌刻“高水井”红条石残碑上有乡愁,仍然孤零零地还栽在小街上。风吹雨淋,岁月不再,高水井残碑仍在向人们讲述高水井街老街邻的故事。
      不久前写了篇《邛崃春熙路——高水井》,引起了高水井街人的反响,激活了他们多年封存的记忆。就像死水一团平镜的湖里,突然间被扔下了一块石头,不仅溅起了水花,荡起了一层层波纹,还引起了老街邻已经过去的难忘回忆。
      有几个都是七十开外古稀老人,也是当年少时孩童伙伴,看了《邛崃春熙路——高水井》一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童年,童心萌发,激动地约我一起在老公园喝茶。小小的四方茶桌上,在淡香扑鼻的清茶中,打开了兴奋的话匣,个个眉飞色舞,你一言我一语,津津乐道说起了高水井的往事。在高水井街的每家每户后面都有故事。真是聊不完的往事,道不尽的记忆,有太多酸甜苦辣的乡愁,还有难以忘却的回味。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岁月沧桑,藏龙卧虎,在高水井街的背后,有许多值得回味的人和事,隐藏着许多鲜为人知的轶闻传奇,还有那段波澜壮阔社会动荡变迁中难忘的恩怨情愁。
       在中共邛崃市委党研室编《中国共产党邛崃1927——1949地方史》中70页上面记载,郑伦武,1892年生,邛崃县城高水井街人。年少时学鞋匠,出师后,在县城高水井街59号开业。1933 年参加由中共四川省委直接领导在邛崃成立的“上川南抗捐军”,即川康边中国工农红军游击大队。在1934 年,奉命回城负责联络站的工作。当年8月,由中共邛大县委书记朱建文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郑伦武在负责邛城联路站工作期间,曾多次安全转运枪枝弹药和党内的文件资料。1935年1月,因组织遭破坏而失去联系。又在当年 11月12 日,何明亭(何俊)叛变并当上邛崃城防司令部副官,并带民团头目杨相全,在高火水井街将郑伦武逮捕并抄家,以共党嫌疑犯判刑三年零三个月。到1937年,经组织营救才被保释出狱。1940年,经中共邛崃特支考查后与郑接上组织关系。皖南事变后,又同组织失去联系,以后一直在高水井街开店铺从事做鞋手艺维生。解放后,曾协助政法部门查证核实一些地主豪绅、反动头目的罪恶事实。郑伦武于1971年病故。
       我从小就在高水井街长大的,但不知道有郑伦武这个人,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关于郑伦武的事。好奇的我,在高水井街健在七、八十岁的老邻居中打听,基本上都摇头说不知道。我费了一番周折,调动了整个脑神经,好不容易才忽然想起,在高水井街中段离我家左边仅六间铺面,是姓郑一间很不起眼的鞋店,郑伦武就住在那里。真不愧为有丰富地下斗争经验的老党员。曾利用那间不起眼的铺面,成为抗捐军在城里的交通联络站。革命胜利了,仍然一声不响,默默地埋头开店制鞋。我的心里,情不自禁地出自真心对已故的郑伦武老人相当敬佩。我猜想,郑伦武老人见身边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大都牺牲了,剩下已屈指可数。参加地下党难道是为了升官发财光宗耀祖?那些洒热血抛头颅已死了的战友是为了什么?因此,他坦然地沉沒在人群里,自我封存了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悄悄地走完了苦短人生。这是多么难得可贵啊!
       我想,如果按政策规定,在1933年就入党参加革命时间算起,明正言顺地也该享受老红军的待遇。可是郑伦武从未向人提说过那段历史,也从未向政府和组织提说过任何要求,却默默无闻地仍开店卖鞋,走完了79岁的平淡人生。
      还有我家隔壁邛崃闻名的高水井街车车铺的孟光明老人,我也是在孟光明老人去世几十年后,我才偶然知道他也在1949年曾经参加地下党组织的游击队,还参加了抗击土匪围城。但他也是从未向人提起过那段曾经有过的“光荣”往事。过了就过了,埋头只顾坐在高车上,“忽忽”声中仍车他的地钻子卖钱养活家人。我想,这可能就是高水井街人的性格。不像现在有的人,吹牛皮心不跳脸不发噪,把蚊子吹成大象,唯恐人不知道那根本沒有含金量而且是耻辱荒诞的头衔光环。
     无独有偶,在郑伦武鞋店的斜对面,住着一位被人们忘却的人姓王,说他因写书成“反革命”而被通辑追捕劳改。近几年,也是偶然机会得到了原始文搞资料,我才知道叫王用均的人,是被社会抛弃的文坛奇才。
      不得不说,王用均在小时候就显露出天才神童天赋。刚读初中,就用英文写周记含沙射影地对人品极差老师嘲讽挖苦而遭打击,愤而退学考上邛崃省高中。在省高中校,恰逢又遇到那老师也调来。真是冤家路窄,再度退学考入川大中文系。以文才而博得川大校花而且是大富人家千金小姐女同学芳心,并准备结婚。又正遇刚解放,两人为了革命而推迟婚期到塭江参加革命工作。恋人却被后来任贵州省委书记的长征老干部看上迷奸成了太太,后来也就跳水自尽。他却因有反动思想而被开除并被管制。为了生存挣搞费,国内不少刊物都有他的诗文。后来因写小说《小春秋》,并油印准备自行发行,被人捡举而遭公安局追捕,逃命天涯。
       终归难逃法网,又被人举报而被捕入狱,渡过二十年的劳改生涯。劳改中,也因惊人文才而赢得女警官的芳心,反被女警官爱慕追求。上帝不公,女警官因坚决不服从组织安排嫁给老干部而为了爱情服毒自杀。文革期间,在劳改农场还被一位女大学生因敢于向政权说不而劳改女犯人的追恋。后来,女犯人坚持“反动立场”而和其他九位“反动”男犯人一起被枪决。
       终于出狱了,年老多病的他迎来的是衣食无着,四处飘泊流浪,靠救济乞讨维持苟延残喘的余生。但他仍然每日有诗,笔耕不停,有几千首诗,还写下近百万字的长篇小说《恨海三姝》。贫病交加,在城西外一个破房里结束了七十多岁老人的生命。一位才华横溢的人,就这样消失了。本来可以灿烂的星星,就这样悄悄地殒落了。
      人生苦短,高水井街的老邻居,老人有老人的坎坷沧桑,少年也有少年的烦恼悲酸。
       在文革那人妖颠倒不正常的年代,高水井街有一户姓李的人家,四弟兄中就有两人在读初中时,因在学校所谓“打群架”而判刑劳改。另有一位十九岁血气方刚的青年小伙子,也是好不容易参加了工作。出于替朋友失恋而邀约几个伙伴去威胁责问对方女孩,仗义为打抱不平,结果惹祸而被判刑。有一户人家,姊妹兄弟中就有三人被判刑劳改。还有一个打牌,仅为总只有两百元输赢却以赌博罪而入狱劳改。
       我家的斜对面,有一位刚从初小毕业,为了响应“保家卫国,抗美援朝”的号召,不满十七岁就参加自愿军,戴着大红花,唱着“雄纠纠气昂昂”的歌跨过鸭绿江。朝鲜不打仗了,三年后他是在冷清中退伍回家。沒有背景,沒有文化,沒有了价值,无人再来过问他,当然也就沒有工作,光棍一条。后来,因家中人口多,房屋窄实在挤不下,只好响应号召成了老知青,扎根山区,面朝黄土背朝天,从事修理地球的神圣职业,从高水井街消失了。
     同时响应号召光荣当自愿军去朝鲜的另一位高水井街的人,回国也是无工作,只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冒着寒风酷暑,去西河检灰石,卖邻工,以度残生。
       在1957年轰轰烈烈的整风反右运动中,居委会干部苦口婆心地再三动员大家提意见。我记得一位姓何的大妈,平时口无遮言,为人仗义敢说敢为,听信了,就说了“双季稻,双脚跳”。祸从口出,这还了得,被上纲上线,说是“攻击政府的政策”,拟揪斗批判还内定为右派。走露了风声,她在高水井街好心人的帮助下,连夜潜逃,改名换姓,隐藏流落他乡。直到风声过了,居委会的领导见人找不到,也就不了了之。
      1958年大跃进期间,我家隔壁是县上利用没收地主的龙门子院访,办起了织布厂。要修大门,服从居委会指示,我家搬迁到了了斜对面叫冯洋店的巷子里。
       在巷子里住了十几户人,我家隔壁是姓胡,叫胡勋的老人。在文革中经常被梱绑游街,说他是反动国民党军官、右派分子。
       后来我由于编著了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的《抗战中的邛崃人》,在收集文献史料时,我才发现胡勋老人身上有我们难得的民族脊梁可贵精神。
       胡勋,原名胡洪樑。正当民族存亡,国难当头,明明知道到了抗日前线,就有死的可能,从小失去父母的胡洪樑,由年老的祖母含辛茹苦抚养长大。1941年4月的一天,在成都看见报上登了黃埔军校招生的消息,年仅18岁的他毅然去报考黄埔军校,考入黄埔军校18期。毕业后任303师901团少校参谋、营长。上前线打鬼子,出生入死,曾参加台儿庄大战、长沙会战。义无反顾,视死如归。这些壮举,在今天仍让人惊叹敬佩,这就是中华民族永远不会被侵略者所佔领屈服之所在,这就是民族魂!
       抗战胜利后的1949年11月,在军队中他已是中共地下党员,参加了刘景素副司令率领的国民党川鄂绥署独立纵队起义。建国后,回邛崃安排在县糖酒公司下面商店工作。但被开除回家,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后来,终于落实了政策。
       在巷子院坝里,我家对面一个姓刘的更为荒诞离奇。刚解放1950年高中毕业,参加革命分在西昌公安处,正当血气方刚风华正茂,可干一番事业。突然被单位开除回家,说他曾参加邛崃国民党反共救国军。文革后,才落实政策平反。原来是他本人根本不知道,是当时反共救国军的人为了凑人数乱填写的名单。那坎坷悲惨遭遇,不堪回首。真是误会一场,害人-生。
       文革中的1975年的一天早上,突然发现一个不到十岁的男孩,蓬头垢面,衣不遮体,畏缩在在高水井街胡家门前。大家见了好心地上前询问,从口音发现这男孩是从成都误路走失,十多天流浪乞食到了邛崃城,找不到回家的路。同情心油然而生,有的用盆打来洗脸水,有的从家里拿出衣服,还有的连忙端上香喷喷的饭菜。
       可能是离家走失十多天,问他家在哪里和家中人的情况,呆滞惊恐地直摇头,一问三不知。大家见了,都摇头叹息,可能是受尽饥寒交迫折磨,精神受到了惊吓刺激。高水井街的老邻居对这小孩更加同情,不要他再到处走,就留在高水井街,每天到时轮流端来菜饭,就像自家孩子一样照看着。
       十来天了,小孩瘦削的脸上开始着肉,也露出了纯真的笑容。有一天,小孩有了记忆,终于说出他的家和爸爸妈妈的名字。原来住在成都牛市口无缝钢管厂,是厂里工人的孩子。哎,不知丟失孩子的父母正焦头烂额。如获至宝,人们慌忙按小孩提供的地址姓名,即寄出了信。隔几天,小孩的父母赶来,抱着孩子大哭,再三感谢高水井街的老邻居说:“高水井街的人真是好人!”
        岁月不在,曾经在高水井街背后发生过的人和事,仍在高水井街的老邻居们夜半的梦里,乡情乡愁伴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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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1 12:34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3-11-1 12:35 | 显示全部楼层
很不错的回忆文章,为老先生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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