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如手足,大哥的去世,我感到像是自己断了手足一样钻心的痛
大哥
邓四平/文
突然间得知大哥身患癌症的消息,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心里感到无限惆怅和悲痛之余,情不自禁地便想起了大哥勤劳而坎坷的一生。
大哥名叫邓彰云,生于1958年农历9月15日,大哥是父母的长子,父母一直对他寄于厚望。在那贫穷而饥饿的年代里,父母省吃俭用供他读书,希望他能够考上大学,将来有一个好的工作,如果能够当官则更好,一则光宗耀祖,二则光耀门楣,三则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四则可以让兄弟姊妹们也星星跟着月亮走——搭到沾光。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父母便送他到蓬安济渡中学读高中,那时候能够读高中的人很少很少,一个家庭能够供养一个孩子读高中,那可以说是一件非常艰辛的事情,父母希望他能够努力读书考一个学校,将来吃上国家饭,盖章领钱,打钟吃饭。但是大哥的心思却并没有全部花在读书考学上,在学校里就和学校炊事员的女儿耍起了朋友,你侬我侬,卿卿我我,因为谈恋爱耍朋友,结果高中毕业,什么学校都没有考上,只有灰心丧气地回到永兴老家当待业青年。
因为我家父母是永兴公社缝纫社的裁缝,是国家供应户口,因此,我们兄弟姊妹四人从一生下来便跟着父母吃商品粮,国家供应户口,读完书如果没有考上学校,便可以当待业青年,等待政府安排解决工作。父母便四处找人托关系,1980年,大哥被安排在蓬安磨子街里的红光被服厂当了工人。当年,大哥是我们家第一个参加工作的人,在我们兄弟姊妹的心目中,他就是我们全家的骄傲和荣耀。
但是,我家父母还是坚决反对他和济渡中学一个姓李的炊事员的女儿谈恋爱耍朋友,有一年,大致是1981年,23岁的大哥将济渡中学炊事员的女儿带回永兴家中来拜见父母,父母坚决反对这门亲事,反复劝说,希望他能够悬崖勒马,说选择妻子关键在人要贤惠、勤劳,牛好看在角上,人好看在脚上,人长得好看很了,反而不好,好看不好吃。但是大哥置若罔闻,父母气忙了,拿起猪圈屋里一把打猪的响篙就捉到大哥毛起地打,希望能够棒打鸳鸯,将其拆散。但是,最后,大哥依旧不听父母的话,和济渡中学炊事员的女儿结了婚,为这事,将父母一直气得不轻。后来,生米煮成了熟饭,父母也莫得办法,也就只好认可了这门婚事。
1981年9月,我7岁的时候,在永兴小学发蒙读小学一年级,父母将这个事情告诉给了我的大哥。大哥从蓬安县城给我买了一个塑料书包托人捎回永兴场,至今43年过去了,我至今还记得那个塑料书包的模样,是一个淡绿色的塑料书包,书包外面画着一只蓝色的孔雀,孔雀雄赳赳气昂昂地张开着长长的翎毛,有人说那是孔雀开屏,孔雀很少时间开屏的,要是能够看见孔雀开屏,看见的人那就会运气出奇地好。我每天都背着这个淡绿色的塑料书包骄傲地去上学读书,看到同学们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我的心里就像是吃了蜂蜜似的甜滋滋的。我无比感激大哥送给我的这个美丽的塑料书包,在那时,在我的心目中,大哥就是这个世上除了父母之外我最亲的亲人,更是我心目中崇拜的偶像和榜样。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每年快要过年的时候,大哥大嫂便要带着年幼的儿子回永兴街上过年。听到这个消息,我们全家便会像是接到了在外的将士打了胜仗的捷报一般开心。那时候,从蓬安到永兴场的班车常常停运。要从蓬安回永兴,只有先从蓬安坐班车到济渡街上,或者到和平村的岔道口下车,然后走路回永兴。父母便常常安排我们去半路上迎接大哥大嫂和侄儿,我们帮到他们背背篓、帮到他们拿行李,我们当弟弟妹妹的对待他们就像是迎接朝廷里派来的钦差大臣一样地敬佩和恭敬。
记得有一年,大哥回家过年,大哥穿着喇叭裤,还提着一部录音机回来,这可是个新鲜玩意儿。将一盘磁带放进去,按下按键,对着录音机说话,居然能够将人说话的声音全部录进去,将磁带倒回去,然后再按下按键,又能够将人说话的声音放出来,真是让人惊奇得不得了。
当年,我家住在永兴公社的隔壁。永兴场上有一个李秀云的照相的师傅,每年过年和正月间,他就拿着一部照相机在永兴街上为人照相挣钱。我至今依旧记得,当时照一张三寸左右的黑白照片要收三角八分钱。如果照片更大一点,就会收钱收得更多些。那时候,大年三十晚上,母亲发给我的压岁钱顶天只有一角钱或者两角钱左右,最慷慨的时候发过五角,但正月初一一大早,母亲便会对我们说:“这么多钱放在你们身上不保险,万一掉了怎么办,干脆这样吧,你们将压岁钱交给我,我帮你们保管起,你们要用的时候找我要,好不好?”如果不交,母亲便会相反设法找借口暴打我们,因为害怕挨打,我们都只好极不情愿地又将到手的压岁钱重新交还给了母亲。正月里,我想去为自己照一张相片那简直就是无耻的幻想和罪恶的奢望。所以这么多年过去,我从来都没有任何一张小时候的照片,因为根本就没有钱去照过,哪会有照片留下呢?但这丝毫难不到聪明的我,每每看到别人摆着各种姿势照相的时候,我便远远地站在他们的身后,在后面踮起脚露出一个脑壳来,当照片洗出来的时候,就能够在别人的照片里看见自己的光辉形象,虽然看上去很渺小,甚至很模糊,但是依旧能够看出大致的模样,能够在别人的照片里搭到免费照上一个相,这依旧还是让人感到无比开心和快乐的事情。当时,人们把这种行为叫做“偷影”。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也常常跟着母亲撵脚去蓬安县城里去看望我的大哥。那时候,他家住在下河街派出所的后面,从一个石头房子拐进去,便是一排长长的青砖瓦房,大哥一家人便住在第一间青砖瓦房里,房子大约有三四米宽,进深有八九米,虽然不是很大,但却还是能够住下一家三口。暑假天、寒假天,因为县城确实比永兴场大得多,我便常常在大哥家里去耍上几天时间,在下河街里四处闲逛,看各种各样的稀奇。那时候,下河街外面便是嘉陵江,当时的嘉陵江的江面比现在要宽阔许多,嘉陵江的对面便是东门河坝,人们把嘉陵江不叫嘉陵江,而是叫做大河。河边有个码头,码头上有船,还有打鱼的人在码头边泊着船,大声叫卖一种叫做青波的鲤鱼。这种叫做青波的鱼究竟是不是鲤鱼,我其实现在都没有搞清楚。因为从那以后,几乎再也没有看见过这种鱼了。
1989年,我考上了县城里的蓬安师范,父母为了供养我读书,非常艰辛,父母所在的裁缝铺几乎挣不到什么钱,每月最多只能够拿出15块钱的生活费供我读书,每个月15块钱的生活费,每天才5角钱,这哪里够生活呢?我确实饿得没有办法的时候,每周星期六或者星期天,我便厚着脸皮跑到下河街的大哥和姐姐家里去蹭饭吃,吃完饭,临走的时候,大哥和姐姐有时候还会拿点钱给我,算是帮扶我读书。为此,这么多年过去,我一直对他们对我的帮助,心存无限的感激和感恩。
1989年至1992年,我在蓬安县城读师范三年期间,常常去下河街常常去看嘉陵江,或者去爬龙角山。当时的龙角山里栽有很多很多的广柑树,龙角山临江的一个山坡上,还有一排长长的青砖瓦房,说是果品厂,里面在生产水果罐头。山顶上有一棵很大很大的黄桷树。当时不知道它叫红军树,后来时隔很多年才知道这棵黄桷树叫做红军树。据说是1933年,红四面军反国民党军阀刘湘、杨森的部队的六路围攻,红四方面军的一个班驻扎在山顶,有一天,一个红军战士下山挑米,用的一根黄桷树枝丫做扁担,后来,红军撤离蓬安,这个红军战士便顺手将这个黄桷树枝丫插在了山顶,谁知这个黄桷树枝丫后来竟长成了一株高大茂盛的黄桷树,当地人们为了纪念红军,便将此树称之为“红军树”。从1933年至今,这株黄桷树至少应有91年的树龄了。现在已经成为蓬安县县级文物保护单位了。
读三年师范期间,我曾经有两次和学校里的师范生打架,都将对方打得不轻。第一次打架,学校给予我和对方记过处分。第二次更为严重,我将对方打得很惨,学校传出话来,要开除我。大哥听到这个消息,马上跑到学校里来找到学校校长求情,免费为学校领导打中山服、打裤子不收钱,以此来讨好学校领导,最后学校对我和同学打架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九十年代初期,大哥从红光被服厂辞职,自己在蓬安五星花园开了服装厂,带了二三十个徒弟,其中有很多年轻漂亮的女徒弟。我当年常常到大哥开的服装厂里去看那些女徒弟踩缝纫机打衣服。大哥的裁缝技术非常好,曾经到上海去进修过,当年在蓬安非常出名,当时,蓬安县委政府以及各个单位的领导都想到我家大哥那里去打衣服,以能够穿上一套我家大哥缝纫的中山服和裤子为荣。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大哥的服装厂大门前前来打衣服裤子的顾客络绎不绝,几乎排成了长龙。大哥挣了很多钱,家里还专门请了保姆每天做家务和煮饭。那应该是大哥一生中最为荣耀的高光时刻,每年农历九月十五大哥的生日,他都会请父母和我们到他家去吃饭喝酒。
真没想到的事情是,后来,九十年代末,手工缝纫衣服裤子的行业受到了沿海服装厂的强大冲击,大哥的缝纫社也渐渐不景气了。大哥便只好到了深圳的一些服装厂里去打工去了。打工很辛苦,但却没有挣到什么钱,因此常常受到我舅舅的两个儿子的讽刺挖苦,但大哥大度,从没有计较他们。大哥一直都是一个淳朴厚道忠厚老实的老好人,在这一点上,都是有目共睹值得称道的。
时光一晃,多年过去,真没想到,大哥今年才仅仅66岁,竟然得了癌症,自从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的每一天,我的心里都感到十分的难受和难过。2023年腊月二十六,大哥坐我的小车一起回永兴给父母扫墓,在车上,我掏出500块钱递给大哥,说这个钱你拿去买点好吃的东西补补身子。后来,大哥住院我送了1000块钱去看望大哥。永兴街上卖祖业的房子,分给我的12000块钱,我也送给了大哥。以前大嫂在我手里借了2000元,看到大哥身患重病痛苦的样子,我说大嫂,你借我的2000块钱,你不用还钱给我了。大哥家的经济本来都不怎么好,我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够稍微资助一下大哥,让大哥能够进医院把病治好。
2024年4月26日一大早,不幸的消息还是传来了,大嫂在家人群里说,昨天晚上,大哥在蓬安县人民医院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我顿时心如刀割。26日早上,我和妻子赶到蓬安县殡仪馆,看到大哥的身子瘦成皮包骨了,脸色蜡黄,眼睛紧闭,脖子上和鼻孔里还有一些血迹,躺在殡仪馆的玻璃棺材里面一动不动了。看到这里,我的眼泪禁不住直往外涌。大哥的一生勤俭节约,勤奋努力,几乎每天都起早摸黑地都在裁缝铺里缝制衣裤,为他人作嫁衣裳,后来改行打窗帘,大哥一辈子没吃过什么好的,自己也没穿过什么好的,唯一的爱好就是抽烟喝酒,抽的也几乎都是一些劣质香烟,喝的也几乎都是一些劣质白酒,正是这个不良嗜好,最终害死了大哥。大哥年仅66岁,就不幸身患癌症去世了。
在蓬安殡仪馆的坝子里,我掏出自己的钱包,一看钱包里只有2100块钱,我也没有征得妻子的同意,就将2100块钱全部从钱包里拿了出来,递到大嫂手里,说:“我身上钱包里只有2100块钱了,大哥去世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大哥能够一路走好,你们节哀。”
大哥的遗体在蓬安殡仪馆停放了两天。4月28日早上4点半钟,天还没亮,我便催促妻子赶快起床,然后开车赶到殡仪馆,跟随殡仪馆的灵车一起送大哥的遗体到营山火葬场,看着火葬场的烟囱里冒出缕缕青烟,我心里十分难受。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大哥的骨灰盒从窗口处递了出来,一个几天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转瞬之间便化成了一捧灰,此时此刻,我的心如刀割,痛苦不已。从此以后,我再也看不见我的大哥了。从此都将天人永隔,一切的一切,也都只能在回忆之中想起大哥生前点点滴滴的往事了。人生苦短,这一辈子的兄弟情缘终于在这一刹那走到了尽头,这真让我痛苦。兄弟如手足,大哥的去世,我感到像是自己断了手足一样钻心的痛。
大哥,一路走好!愿你的魂灵早日安息!
作者简介:
邓四平,男,汉族,生于1974年5月15日。四川蓬安海田人,西南大学汉语言文学本科毕业。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从1989年至今已在《中国教师报》、《中国旅游报》、《青年作家》、《四川日报》等各级各类报刊发表文学作品400多篇,新闻稿件上万篇,计数百万字,其创作的文学作品多次获得国家、省、市各级文学奖,众多散文被选入各种文学选本和中小学生语文单元考试测验试卷。其中《醉忆故乡醪糟香》等散文作品被选进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编著的现代文经典阅读教材。近年来,其创作的城市形象广告语在全国广告语征集活动中上百次获奖。2014年在南充电视台《南充人话南充》讲授《历代名人与蓬安》6集电视专题节目。1995年、2004年被蓬安县委、县政府授予全县优秀教师荣誉称号。2006年被蓬安县委、县政府授予全县文化工作先进个人荣誉称号。2007年获得蓬安首届相如文学创作奖。2008年、2009年、2010年、2011年连续四年被蓬安县委、县政府授予蓬安旅游先进个人荣誉称号。2008年至今,收到人民群众送来的锦旗逾百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