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鸡不过六微小说：鸡不过六

文/刘正权

这群鸡，入秋就满六年了，还不杀？六姑撒玉米的手停在半空，等时三定夺。

杀，就犯不着浪费这几斤玉米！虽说眼下他们的养鸡场称得上家大业大，六姑还是养不成浪费点没啥的坏毛病。倒是时三，坏毛病去掉一茬又生一茬。

杀什么杀？果不其然，时三眼睛一瞪，几斤玉米咱家还是喂得起的！那神情，像是跟谁赌气。

六姑就闷着头给那群鸡撒玉米，玉米一颗一颗往草丛里钻，六姑一个一个心思往时三身上钻，就是钻不透。

打从养鸡场由寨子里扶持办起来，时三就没跟谁赌过气了，和气生财，这点谱时三还是晓得的。这群鸡，是时三原先养鸡场的元老，眼下仅剩下不到五十只。

难不成，时三是要留下做个创业的念想？六姑心里嘀咕着，就是留个念想，一只也足够了。

六姑虽说人憨，字还是认得几个的，微信上有句话六姑记得再清楚不过，有时候一枝红玫瑰，要比一束红玫瑰，更诱人。

时三年轻时是做过贼的，眼下贼心没了，贼心眼还在，立马猜出六姑在想什么，嘴角一翘，说，你几时看过电视上有人捧着一枝红玫瑰求婚的？

这倒是，电视画面上求婚，哪个不是捧着九十九朵玫瑰啊？求婚？六姑心里一咯噔，鸡不过六，时三这是要作什么妖？

俗话说：“鸡不过六。”意思是一只鸡的正常寿命，不会超过六年。一旦超过这个限定的期限，就会被视为一种反常的现象，而“事出反常必有妖”。《易妖》中曾记载“犬不八年，鸡无六载”之语，所表达的内涵就是，天有异象必将大乱。

一念及此，六姑脚底就发软，好日子才过没几天，时三骨头就轻了贱了？不行，得找驻村书记周志山去拿个主意，时三别人不服，就服周志山。

时三在很多公开或不公开的场合都说过，没有周志山，就没他这个回头的浪子。

六姑去时，周志山正在接电话，放心，准保是六年的鸡，少一天，你拿我是问。

六年的鸡？这妖作得真快。得赶紧掐断周志山的话。六姑憨，手段不憨，上去一把抢了周志山的手机，冲那边叫，鸡不过六，想作妖是吧，趁早死了那个心！

周志山吓了一跳，六姑你干吗？

六姑挂了手机，我还想问问你们想干吗，咱们黑王寨好不容易才平安无事，你们非得把鸡养六年，嫌事还不够反常？

哈哈哈，周志山忍不住大笑，六姑啊六姑，时三又跟你只说了半截话吧？

难道把鸡养六年，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还真是有讲究。周志山的爱人陈雅静在县企业家协会工作，接到一个港商电话，想在黑王寨投资，港商的祖上咽气时，念念不忘一道叫西瓜盅的青楼菜。

青楼菜，怕是很少人听说过，用平头百姓的话来说，那哪是做菜，那是作妖。

一罐清水白菜，得用虾皮熬汤，除去残渣，再佐以肉丝文火煨化，凉上一宿，用瓦罐焖上白菜，最后配上金钩西芹的冷盘。不是作妖是做啥？

据港商祖上说，西瓜盅就是把西瓜揭开盖，掏空，塞进一只鸡，鸡肚里套鸽，鸽肚里装小鹌鹑蛋。

港商在香港找人做过，压根吃不出祖上描述的那种风味。鸡是大荤，与青楼菜的养生理念相悖太多。

陈雅静是聪明人，如果用上了年头的、肉质老化的鸡来做，鸡的味道在，油水却清，被西瓜皮一吸收，再凉一宿，瓦罐焖上，肯定爽口。

港商既然喜欢作妖，干脆作妖到底，找六年的鸡做食材，时三的鸡正好过年就满六年了，这不是老天刻意安排的吗？

听周志山这么解释，六姑还是不服气。就算港商想吃西瓜盅，一只鸡就够了，养几十只，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哈哈，周志山笑，你不踏实？时三心里踏实着呢，他眼光可比你的远，一旦这道菜作出妖来，那妖风一起，不得让大伙儿一阵风地都想品尝青楼菜的味道啊？

你的意思是，会有人专门为吃这道菜跑到黑王寨来？

吃要原汁原味的，玩要原生态的，凭啥就没人专门为吃这道菜跑到黑王寨来？周志山望着黑王寨的山山水水，老话说人活七十古来稀，如今在黑王寨，人活百岁都常见，咱们可是世界长寿之乡，得让那些外地游客看看，黑王寨不光人长寿，鸡啊狗啊，随随便便都能活个十几二十年。

那不都活成妖精了？六姑舌头一伸。

活成妖精不好吗？你看电视上那些老头老太太，哪个不是活得春风杨柳般妖娆？

周志山的话还没落音，六姑已经妖娆地扭着大胯，往北坡崖上的养鸡场撒开了脚丫子。

（《微型小说选刊》2023年1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