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是个好地方系列之十七——库车

韦平 · 发表于 2024-10-29 10:54

新疆是个好地方系列之十七——库车

我知道龟兹的时间比库车早。号称“知识爆炸”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像我这样二十几岁的年青人都憋着一股好学的劲头。从一篇介绍新疆历史的文章中，我知道了古龟兹国。说来好笑，“龟兹”这两个字我一开始就想当然地读成“GUI ZI”，还自以为是地对人卖弄。——知道不？西汉时期新疆就有个“GUIZI”国。什么“鬼子”国啊，就是乌龟的“龟”，介绍信上写的“兹有某某人到你处出差，请沿途提供住宿方便”的那个“兹”。

而今，龟兹的读音早已得到纠正，但这个古国给我的印象却一直比较神秘。两千多年前就有人将城邦建在如此遥远的西部，是因为此地水草丰茂还是为了躲避战乱又抑或是虔诚的宗教信仰使然？时间进入了二十一世纪，龟兹也早已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但古国却并未消亡而只是换了一个名称。1758年乾隆皇帝将龟兹改名库车，意思就是“龟兹人之城”。既然龟兹变成了库车，这里就一定能找到古国的印迹。

库尔勒到库车只有300多公里路程，全程高速在路上耗费的时间不过4个小时左右，司机小王说我们可以走得从容些。早上八点半在宾馆吃过早饭，一番收拾后上车，等汽车开出市区，时间就到了上午十点。上了高速汽车就开始加速，人的思绪便跟着汽车一起飞扬。新疆的高速公路网在几年前已经联通了所有的地州市，95%的县也通了高速。看着高速公路上高速行驶的各种车辆特别是时不时超越我们的房车，我又对自驾游开始了各种想象。要是自己开着车在新疆旅行，感觉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就在我对自驾游做各种憧憬的时候，汽车拐进了加油站。在新疆加油，进入加油站大门前司机先要将车停在大门外，然后下车到验证设备上刷脸刷身份证，通过验证后大门就会自动打开，汽车方能进入加油站加油。怕我们嫌麻烦，完成刷脸后小王上车给我们解释，但我们对此都深以为然。——加油站是高危之地，不过一两分钟的验证却能在很大程度上保证旅客和车辆的安全，没人会对此抱怨。

汽车再次上路，没走多远就听表哥兴奋地说：“啊，原来马兰在这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见路牌上的标识。曾经看过《有个地方叫马兰》这部电视剧，我对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我国一大群科研人员、解放军官兵在极其艰苦的马兰进行核武器研发的故事有所了解。研发核武器首先要找到合适的研发场地，而马兰就是解放军官兵历经千辛万苦甚至不惜牺牲生命找到的。当战士们看得戈壁滩中的那片绿洲和地上盛开马兰花时，他们知道，这里就是理想的核武器研发地，那以后，这里才就被人叫做了“马兰”。

作为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的研发基地，我和表哥就便围绕这个话题聊了起来。从马兰的由来到试验场的兴建，从核武器的研发到国家面临的巨大困难，从科研人员几十年不与家人联系到战士因为太过劳累而倒在戈壁滩，直到罗布泊无人区上空升起的那团蘑菇云。而今我国的国防实力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而马兰就是孕育核武器的摇篮。几十年过去了，昔日的沙漠戈壁早已变成了美丽村镇——马栏村，成为人们了解我国原子弹研发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坐在车上，我一边和表哥聊天一边从手机上查询，当我看到马兰村离汽车行驶的“当前位置”不过几十公里的路程时，心里便有了想要去探访一下的冲动。但考虑到行程已经安排，临时改变线路会引发不便而作罢。

时间在聊天中过得很快，就在我和表哥一路从马兰聊到核武器，从空间实验室聊到航母福建舰的时候，汽车也进了库车城区。拐了几个弯，小王在一个停车场将车停稳，告诉我们右侧就是我们今天将要探访的“库车王府”。下得车来，转头就看见王府门楼。不过两层楼高的门楼通体土黄色，土砖垒砌的花纹虽然极具维族特色，但楼顶上的穹顶看上去却有几分蒙古风格，这应该是民族融合的结果吧。既然被叫做王府，这座建筑是不是和龟兹国有点关联呢，——毕竟在中国古代，能够称王的不是一国之君也一定是个诸侯。

有人说北疆游欣赏自然风光，南疆游了解人文景观，这不，库车王府就是我实地探访和了解新疆历史的一个起点。王府建筑算不上宏伟，但参观的游客却不少。一番游览下来，我才知道这座王府和龟兹国并没多少关系。1759年，乾隆皇帝为表彰维吾尔族首领鄂对在平定大小和卓叛乱中的贡献而将其赐封为贝勒，同时还特派汉族工匠为他建造了这座府邸‌。1828年，鄂对的孙子伊萨克参加清军平定张格尔叛乱，因擒获张格尔被道光皇帝封为郡王，当年乾隆皇帝为其修建的府邸也就成了王府。

虽说王府和龟兹国的关联不大，但库车曾经是龟兹古国的主要疆域，王府内也建了一个龟兹博物馆。博物馆里展出了不少和龟兹国有关的文物，那具1700年前的女性干尸最引人注目。被叫做龟兹美女的干尸，基本就是风干的黑褐色皮肤包裹着的一副骨架，面部还因为塌陷而显出几分狰狞。介绍说，龟兹女性干尸是在离库车王府20几公里外的苏巴什佛寺遗址出土的。考古挖掘时发现，墓主人的墓葬规格较高，陪葬品很多，衣着也很讲究，由此推测她可能是位长相美丽的皇室成员。

几个小时的游览，我感到有些饥饿，在小王的带领下去了王府对面那条名叫“热斯坦”的历史文化街上找吃的。小街借助王府的人气显得熙熙攘攘，走过好几家餐馆好不容易在一家维族餐馆内找到座位。为了品尝地道的维族餐食，我们五个人都要了手抓饭，可老板却面露难色地走到我们跟前说，手抓饭没有羊肉了，想商量一下可否给我们每人烤两个羊肉串替代。老板的建议被我们欣然接受，很快，烤好的羊肉串就和手抓饭一起端上了桌。看着两串还在吱吱冒油的羊肉串，维族同胞的诚意让人感动。如此大的羊肉串即便在乌鲁木齐的夜市上每串也要卖八元，而我们的手抓饭一份却只卖15元。

吃饱喝足从店里出来，前面一个卖馕摊位一下子把我们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因为我们之前都没见过如此夸张的馕。这是馕吗？有这么大的馕吗？如此硕大的一个馕要卖多少钱呢？走上去向年轻店主问价，他的回答真是出乎意料，锅盖那么大的烤得两面焦黄的一面还沾满芝麻的馕，一个只卖五块钱。知道我们心存疑虑，店老板一边劳作一边大声说起了“Rap”一般的顺口溜：“我家的馕啊是馕中王，60厘米大呀750克重量，你要问我多少钱，五快你卖一个去尝一尝，保管你吃了就不会忘啊不会忘！来一个吗？先生。”

一斤半一个的大囊王才卖五块钱，不买一个我就是个傻子。就在我掏出手机准备刷码之际，表嫂抢先一步用现金付了帐。从店主手中接过那个用大号塑料袋包装的馕王，表嫂当即给我们每人扯下一块。试着尝了一口，味道还真如店主所言，“库车大馕，酥脆甜香。”一边吃馕，一边为店家盘算，这么大一个馕只买五块钱，就算是薄利多销，这利似乎也太薄些吧。盘算并无结果，王府大门右侧的一家铜器店却引发了我的好奇。

走进店铺，看见一个少数民族面孔的人正埋头坐在矮凳上，一手握着喷枪一手拿着金属丝对工作台上的器皿进行加工。看他正专注于自己的劳作我也不便打扰，只好自顾自地对店内陈设参观起来。正面墙上的几个镜框很是显眼，里面的证书，一个表明这家店铺的主人叫玉素甫，是新疆自治区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库车红铜制作工艺代表性传承人；另一个是区级工艺品《飞天铜盘》二等奖获奖证书。获奖铜盘成列在玻璃柜中，直径大约一尺的铜盘通体呈赭红色，盘中雕刻的图案和敦煌石窟中的飞天有几分相似，但立体感更强。被各种花色纹路簇拥的飞天，线条柔和身姿优美，给人一种飘然若仙的美感。

几排成列柜中摆放了很多器具，有铜盘铜壶铜碗铜杯和一些动物造型。每件器物上都雕刻了各种好看的纹饰，给人的感觉似乎件件都是工艺品。看了一圈后，发现埋头干活的人并没有停止的意思，我便走过去站在一旁观看。从外形判断，正在制作的应该是个酒壶，制作者正用喷枪熔融铜丝在壶口下部堆叠一个隆起的花纹。

几分钟后，隆起的花纹终于有了雏形，那人才关闭喷枪抬起头来朝我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几句客套话后知道他正是非遗传承人玉素甫，我便和他聊了起来。玉素甫说，他正在制作的是一套酒具，是内地客人在他的直播间订购的，因为要得比较急所以要赶工，预计两天后可以寄出去。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新疆特有的红铜工艺，玉素甫两年前开了直播，随着观看的人越来越多，他也成了网红，制作的工艺品也有了更广阔的市场。在他的指引下，我通过手机进入到他的直播间，查看了一个他之前的直播片段。

视频中玉素甫一边给正在制作的工艺品雕刻花纹一边和观众互动，在回答观众问题的同时介绍有关红铜工艺品的制作技艺：“从选料、熔炼、锻造、成形、雕刻、抛光到最后完成，几十道工序每一道都是纯手工制作，每一道工序要倾注大量心血，任何一个细节都必须全神贯注不能稍有闪失。坚持纯手工制作，其目的就是保证我的每件工艺品都不可复制，都是唯一。”是呀，不可复制的唯一，正是纯手工的最大魅力。

晚饭后，一场名叫《杏花之约•丝路龟兹》的新疆歌舞表演把我们带去了库车大馕城。提前一个小时到达是想看看库车大馕的繁盛，可那天大馕城因为维修而关闭，我们只能和其他游客一起在外围参观那些和大馕有关的文字介绍、绘画和雕塑。晚上八点，《杏花之约•丝路龟兹》正式开演。从远古洪荒到龟兹国诞生，从佛教传入西域到大唐的边陲，从丝路杏花到赛乃姆舞，从库车大馕到一带一路，一个小时的表演给人强烈的视听冲击。

走出剧场我还意犹未尽，不经意间一抬头却看见了满天繁星，那一刻内心似乎有所触动。久违的星空，也许只有在新疆这样地广人稀的地方才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