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巷、和平村虽然只是故乡版图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但他却时时告诉我:男儿当自强。面对困难,勇往直前。战胜困难,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也是我们绝处求生唯一的出路.........
生命的驿站
邓四平/文
也许,在比例最精确的中国地图上,也不一定找到得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的名字。犹如将军心目中的兵家必争之地,文人骚客心目中的名胜古迹,亦如记忆深处童年的阿娇,梦萦魂牵儿时的摇篮,这个名叫“和平村”的故乡的小地方,却自始至终深深地雕刻在我的心坎上,挥之不去。
一个三岔路的交汇处,横着长长的一排老式的房子,一字排开,青瓦,竹篾墙,刷着红油漆的铺板门,房前有高大碧绿的洋槐树,还有石桌和石凳,每间房子仿佛还有门槛,并不高,墙壁最低的地方是用长形的条石砌成防盗的墙,这些房子大多开设的小杂货铺,小药店。横房的最左边还有打米房,房前立有几排木头架子,平时农民拿麦子来榨干面,那架子就用来悬挂干面,一排排的干面悬挂在风中,白如雪,随风飘拂。
1980年,为了养家糊口,我家父母在永兴场上开了一爿小小的杂货店,那时候,每逢临近的兴隆场逢场天,母亲便要背上一大背篓针线、洗衣粉、玩具、鞋子等等小百货赶到20多里路外的兴隆场去摆地摊。母亲说,赶场的人多,稍不留心,就有人顺手牵羊。因此,很多时候,母亲也要带上我一起去兴隆场帮忙看摊摊。每次去赶兴隆场,母亲背着一大背篓各种货物,佝偻着背,吃力地在前面走,每走上一段路,母亲便要放下背篓靠在路边等我。母亲额头上的汗水,大滴大滴地往下落,衣服也被汗水打得焦湿,每每看见这些,我就深深地懂得了母亲的勤劳朴素,慈爱伟大,也更懂得了生活的艰辛和不易。
稍微歇息片刻,便又要继续赶路,沿途要经过张家垭口、袁家巷子等地方,那些地方都有着明显的标志:张家垭口山顶上的大黄桷树的树冠硕大如古时候的大官出行的亭亭的车盖,三个大树枝桠仿佛三条凌空腾飞的龙。
袁家巷子有一排长长的木房,据说是村小学的房子,木头的窗棂,老远看去像是风干的死人的肋骨,怕人得很。据说,有人在那屋里上吊自杀,有人说那屋里有吊颈鬼出没,在晚上,披着长发,吐着猩红的舌头出来找替死的人。所以,每次经过那个叫袁家巷子的地方,我都出奇的怕。那排长长的木房前有一块很大的空坝,电影院下乡,常在空坝子撑起两根大竹篙,张开一张雪白如床单似的银幕,放露天电影。小时候,我们也常常跟着大人打着火把赶很远很远的夜路去看露天电影,其实,大多时候,一到电影放映之时,我们又躺在大人的怀抱里睡着了。
从永兴场到兴隆场去,大致20里地远。和平村大致就处在中间位置上,俨然成为了一个天然的歇脚的好地方。去的时候,可以在这里稍作停顿,养精蓄锐之后,就可以继续赶往目的地。赶完兴隆场,回家的时候,夕阳西下,一看见临近中点站和平村了,就像航海的人在漆黑的夜晚,在茫无边际的海洋上远远地看见了岸上的灯塔一般,让人心中倍感温暖、欣喜和慰藉。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近了,疲惫的脚步顿时又有了力量,心中便又顿时充满了希望和曙光一般开心和快乐。
那时候,家中父母和我二哥也常常拉着一个大板板车到一个叫罗家的地方去购买麸醋运回永兴场卖,麸醋的进价只要8分钱一斤,拉回永兴场就可以卖到2角钱一斤,很是赚钱的。父母和二哥往往一大早天刚麻麻亮就拉着板板车走到罗家去。我和姐姐一放学就迅速在家煮好饭菜,便也赶到和平村的三岔路口去等父母拉麸醋回家的板板车,只要一看到父母佝偻的身影一出现在马路上的时候,我们都会喜悦和激动得又唱又跳,然后,飞快地跑上去,帮着父母和哥哥一起推板板车。
那时候,从蓬安搭车赶南充叫下南充,父亲也常常把我带到南充西门市场一起去进布鞋、塑料凉鞋、泡漠凉鞋、胶圈、洗脸帕等百货回永兴场卖,陆续进好的各种货物就直接堆在西门市场的一个空地里,堆放成一座小山似的。我的任务就是直接站在这些货物旁边看守货物,防止有人顺手牵羊偷东西。在南充进货物回家其实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那时,永兴场还根本没有直达南充的班车,于是,凌晨四五点钟,我便要跟着早早起床的父亲一道,扛上一大卷进货用的蛇皮癞口袋,打一个大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赶七八里地,到和平村去等候罗家到南充去的早班车。我们父子两人往往去得太早,赶到和平村的时候,天上的星星往往都还没有隐去,天气寒冷,父亲和我便悄悄地坐在和平村路边的人家的房檐下躲露水。很多时候,父亲便将我搂在他身边,父子俩依偎在一起。天气虽然寒冷,但是我深深地感受到了父亲对我的爱。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1992年师范毕业,我分配到了老家海田初中教书,父母所在的缝纫社早在八十年代中期就垮掉了,很多时候,看见年迈的父亲和母亲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为了养家糊口,因此,每周星期六或者星期天,我也就理所当然地承担起了家中老父亲下南充进货的责任了。每周周末凌晨时分,我就独自一人起个大早,打个大手电筒,赶上七八里路,到和平村的岔道口去赶南充的班车,每每走到那个据说有吊颈鬼的袁家巷子的地方,我的心里就感到非常地恐惧和害怕,于是,经过那排横房子的时候,我就大声地唱歌来为自己壮胆,一阵小跑跑过那排横房子后,我感觉到心脏仿佛要蹦跳出胸腔的那种难过和难受。
因为我的无能和无助,我也只能这样重复着父辈一代又一代走过的路,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也许这就是生活。为了让后来不幸患尿毒症的父亲医病,为了养活年近古稀的母亲,为了养活没有工作的妻子,养活正在上学的小儿,我别无选择。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身为男人,身上的责任重如泰山,我只能拼命努力地干。如果不努力,全家都要挨饿。
但是,我依旧感激生活对我的磨砺和考验。生命里,我感激那个叫和平村的小地方,她让我懂得了最底层老百姓生活的艰难和不易,让我更懂得了人生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生活这艘大船的纤夫,只有不断地匍匐向前,只有咬紧牙关,砥砺前行,我们才能够到达希望的彼岸。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从最挚爱的故乡永兴,从最遥远的天成,从偏远的济渡,一路颠沛流离,走过风,走过雨,看尽人世间各种世态炎凉,尝尽人世间的各种辛酸和苦辣,但是,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摧毁我的意志和毅力,我其实只想让父母和一家大小都能够稍微过上像样的生活而已,我的志向其实就是要做一个养家糊口的父母的好儿子,妻子的好丈夫,儿子的好父亲而已。因为,那一个叫和平村的地方发自灵魂最深处地砥砺了我,磨练了我,并深深地给予了我无穷的信心和力量。那时候,在寒冷的黎明,每次蹲在和平村的人家房檐下,坐在冰冷的石头上等候去南充的班车,冷得我确实受不了的时候,我最喜欢轻轻地唱起郑智化的《水手》: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总是以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儿,总是一副弱不弱不禁风孬种的样子,在受人欺负的时候总是听见水手说,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袁家巷、和平村虽然只是故乡版图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但他却时时告诉我: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应厚德载物。男儿当自强。生活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公正的,漫漫人生路,作为堂堂七尺男儿,我们既然选择了远方,那么留给地平线的,就只能是一路风雨兼程、砥砺前行,绝不向困难低头,永不向困难认输。
面对困难,勇往直前。战胜困难,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也是我们绝处求生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