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访谈录（三）：我的代驾生涯和外卖小哥采访记

谢歌说事 · 发表于 2025-2-24 04:13

      推荐阅读。本文写的真实，质朴，作者是祖籍山东，现居西安市的一个自媒体写手秦兽，有很多生活经历，文笔好。谢歌我于今年2月初去过一次西安，相约他见过一面，喝过一次茶。惺惺相惜。通过读他的文章，相识多年了，才第一次见面。他的笔名叫秦兽，但却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敬他是条汉子。他爱好摩托车骑行，多年前，他骑行至凉山，写过四川凉山的天梯小学某校长，这校长因此走红受到广泛关注后各界捐款捐物。我前年也到过该校并联系过一企业家，组织党外人士给该校捐了四万元。秦兽后来告诉我说，那校长后来竟把他的微信都拉黑了。那次我和广安的朋友去捐赠，回来还在论坛发过帖，官媒也有正面报道。唉。这个说来话长了。人性。

   以下为秦兽的文章：

         底层访谈录（三）：我的代驾生涯和外卖小哥采访记

                     作者：秦兽

   开通了“底层访谈录”这个系列，今天有读者问这个系列怎么不更新了，原因是最近事情比较多，加上也没有素材，就没有更新，下午整理电脑时发现了一篇旧稿件，原文发最早发在早已被蒸发了的“秦兽”上，今天重新整理一下，请大家看看我几年前写的东西，那时的我是多么的热爱生活，热爱写作——如今我依然热爱不减当年，但是我能发出去的东西越来越少了，分割线以下为今日正文。

      我觉得底层人生活最大的两个困难分别是极低的收入和极低的社会地位。前者让你无法获得物质上的支撑，后者则从心理上彻底摧毁一个人的自尊。为了养家糊口你不得不陪着笑脸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甚至扇你耳光你还不能躲，我曾看过一个三、四十岁的人嫌摆摊儿的农民挡住了他的路，下了电动车就用脚踹那个大爷的三轮，上面摆的菜滚落一地，然后他骑上电动车扬长而去。还看过一个视频，一个豪车司机当街猛扇一个外卖小哥大耳刮子，而后者根本不敢还手。开得起豪车的人，外卖小哥哪里惹得起？

   因为资源分配的极不均衡，导致底层人几乎没有什么优势资源可以利用和交换，只能出卖体力或脑力，而且是贱卖，这个角度讲，无论是搬砖民工，还是IT民工，其本质是一样的：都是遭人鄙视的民工。像我就属于码字民工，而且我觉得码字的更惨——码不好就码得自己有茶喝了。

以上可以看出：因为几乎没有啥资源，所以收入低，因为收入低，所以生活经不起风浪，因为生活经不起风浪，所以不得不事事小心翼翼，处处低头哈腰。

别看我现在屌得不得了，口气比脚气大，谁都不服谁都不屌，而且早已经破罐子破摔了---这辈子不为名利捧人臭脚，但如果至亲至爱有危险，我觉得我也做得出卑躬屈膝的事——一个真正的男人甘愿忍受屈辱和眼泪，一定不是因为他自己。       讲点儿自己的经历。

   1、底层生活多数时候都是人吃人

   那时刚开代驾兼跑黑出租，哈赤领我进入代驾行业，他知道我性子硬，第一句话就是：开代驾啥人都能遇到，必须受得了委屈才行。我说行，没问题。

不到一周就遇到一桩。曲江池附近遇到一个女生，到雁南一路，我说15块，她说行，到了雁南一路，只给我10块，我说不行，咱说好是15，她立马翻脸说，你个黑出租，给你10块就不少了，然后拉开车门就跑，我摇下车窗喊住她，把那10块钱扔出去，她站在那里有些吃惊，摇上车窗我走了。

   她知道黑出租不敢投诉也无处投诉，所以才这么做，但没想到的是我第二天居然又遇到这个女生，我停在她身边摇下车窗说：坐车不？她扭头一看是我，大吃一惊，连连摆手，我缓着油门跟她平行，跟她说：别看你长得挺好看，但你那张脸只值五块钱。

   过了没几天，接到西一路金翅鸟一个订单，到了金翅鸟门口，客人还没下来，我打电话，他让我上去，我想是不是喝多了需要搀扶？上去后按电话叙述找到两个中年男人，浑身滚圆又珠光宝气，金链子比狗链子都粗，眼睛盯着舞池里的性感女郎似乎着了魔，直到我打招呼，这才回过神儿来，其中一个示意我坐下，然后给我倒上一杯酒说：来，兄弟，我敬你！我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路上有警察，咋能喝酒？没想到他说：怕个锤子，喝！我看警察镇不住他，又改口说还是不行，我们公司有规定，不能喝酒。他怒喝道：给你们领导打个电话，就说我说的，马上给你派个代驾过来！多少钱我出！

好说歹说把这二位爷哄到车上，刚开出去不远，那位让我喝酒的又发话了：为啥停车了？我说红灯啊！他说：红灯咋了？直接过！爷一年交罚款都成十万，还在乎个烂怂红灯？！我不接他的话，第二个红灯我又停下，他重重拍了我肩膀一下说：让你闯你怕怂呢？又不让你掏钱！他突然从后座拍我，吓我一跳，我也怒了，转过脸大吼一声：你喊叫怂呢！没看见我开车！你不差钱儿我还差命呢！我平时不言语，一喊叫起来也面目狰狞，和安静的外表反差太大，应该是起到了安神醒脑的作用，他不言语了，我心里却怒了：妈的，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拿人当奴才使唤？盘算着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绿灯一亮，我一把打到运动档，从建国门外的红绿灯到赛格电脑城，用了可能也就三两分钟，因为是凌晨，车也少，我开启赛车模式，路上疯狂超车，紧急点刹，估计把后座两个快摇吐了，那个瘦一点儿的喊：慢点儿！慢点儿！急得死呀！没想到那个胖一点儿磕磕巴巴地说：好、好、好得很！就要这样开！我憋住没笑出声。结果过了没有几分钟，他俩又打起来，起因好像是瘦子嘲笑胖子穷，胖子大怒，拿出包里的钱摔在瘦子脸上，于是满车钞票飞舞，我连头都不回，一口气开到目的地曲江六号地下车库，拉开车门说：你俩下来打！结果他俩下来还真的接着打，我伸手拉架，胖子挡开我的胳膊，把我的手机震飞了，当场就花了屏幕。打了几分钟不打了，瘦子恢复了部分理智，说：不敢让这娃把咱钱捡走了。我啐了一口站在原地说：我不会再接近你们的车，但我这手机咋办？胖子大手一挥：兄弟，碎碎个事！反正有电话，今天哥累了，明天给你换个新的！我说，不用换新的，给换个屏就行了。

   说完我就走了，第二天我给那胖子打电话说手机屏幕的事，胖子说：手机屏幕？啥手机屏幕？你谁啊？我说你昨晚是不是在金翅鸟看演出了？又叫的代驾？还在车上打架？我就是那个代驾，你把我的手机屏幕摔碎了，答应给我换……他打断我说：我没说过这话，你记错了！……我一下子血涌上脑门儿，冷静了一下说：你就是个瓜批！我日你妈！

    此后有大叔胡乱指路又埋怨我绕路要投诉我的，有半路向我推销发票的，有到了目的地不下车让我扶她回家陪她睡觉的……最奇葩的一次是到了现场我发现对方让我开的是一辆比中巴小一点儿小中巴，我说我的驾照只能开七座以下的，你这个我不敢开，对方马上就说要投诉我，我说你投诉吧，然后转身就走，结果他竟然拉住我说我耽误了他的时间，让我给他赔钱，而且他们三、四个人围上来要打我，我挣脱后跑开了。

最难忘的一次是在文艺北路接了一单，开到文艺南路就被警察挡住了，我一看不是交警是公安，还以为是联合执法，结果副驾驶上的车主打开车门就跑，被摁住了，我心说坏事儿了，这下有麻烦了，果然，警察把我带到文艺南路派出所问了半天，确定我和那车主没关系，只是个代驾，这才放了我，做笔录过程中我问警察：这是不是涉案车？警察不回答，但我已经确定无疑，允许离开的时候我嘟囔了一句：涉案车还不换牌子走小路，这货脑子有病呢？警察看我一眼说：嗬，经验丰富啊！来来来，再坐一会儿……我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是嫌他给我带灾，耽搁我生意了……

   开了大概三个月代驾，终于放弃了，一是太受气，二是不挣钱——人家都是骑着折叠电动车开代驾，我是开着私家车开代驾，当时我问了，那一辆折叠电动车要三千多（现在便宜了），我买不起，但是私家车就有现成的，到最后等于是开代驾挣的钱刚好给自己的车加油，这倒是弄怂呢？于是打算继续回煤矿过刀头舐血的日子，然后我遇到了老金和罗总，最终他们让我留在了西安，他们是我的恩人。

开代驾几个月，经历的事情非常多，但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第一天跑黑出租被赖车钱那件事，看起来挺漂亮一个姑娘，怎么就能公然无耻到那种程度？我相信她日常生活里多数时候也表现得很正常，也不会去占别人五块钱的便宜，但其实在生存层面，在无人监督的角落，她所表露出来的人性之恶，才是真正的她，而这种表现人性之恶的机会，当然不会出现在冠冕堂皇的场合，只可能出现在城中村、菜市场和街头巷尾等最真实的生活场景里。生活不在李子柒的视频里，在你我无人看见的眼泪里，在我们疲惫的笑容里。

   2、拼尽努力改变一些

我经常买书，跟快递小哥比较熟悉，为了这篇文章，先是在一个快递小哥群发红包征集素材，如下： 640

后来又专门跑到八里村那个给各种快递、外卖、跑腿充电的充电站去走访，但他们基本上都拒绝了我的采访，一是确实忙，第二个原因我认为对他们来说，对一个陌生人讲述这些辛酸的生存故事，对他们而言可能是一种折磨，就在我失望的时候，一个看起来不忙的小哥叫住我说：不要你的红包，请我吃碗面，给你讲点儿故事。
640

   我大喜过望，连连说好，八里村我太熟了，不管他吃啥，我俩50块钱能撑死，我原以为他会带我去新开的全村最贵的高端餐厅——杂肝汤那里吃饭。

  我曾在那里一个人吃过15块钱，一碗羊血粉丝汤14，一个饼1块，粉丝汤对面儿就是我在《市井之徒的国庆》那篇文章提过的豆腐脑，一个人5块钱吃得饱饱的，相比这家的最低消费要15块，绝对算奢侈，截止写本文，杂肝汤倒闭了，因为它太高端了，八里村消费力不足。

    但这个小哥带我去了一个面馆，要了两碗炒面，我说再点两个菜，要瓶啤酒？他说这里只有面，他也不喝酒，他去倒了两碗面汤，我开始找话。

问了好几个问题他都不怎么正面回答，我不再问他，等他自己说，果然，他说了：我其实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我看着他点点头，他又说：我算在这村子长大的，我吃了一惊，说：那你咋送外卖呢？村民都有房子出租啊。他笑了一下说告诉我，他不是原居民，他爸爸是这个村子里的老租客，最早在东八里，东八里拆了后搬到西八里，等于在城中村租了一辈子房。他是家里的老小，他的哥哥姐姐也曾在西安打拼，现在姐姐已回到农村老家成家立业，我问他：那你哥哥呢？还在这村里？他不答话，自顾自剥着蒜瓣，真是个奇怪的年轻人。

我心里盘算着，他二十多岁，哥姐都已成家，他是老小，那说明应该老来得子，他爸爸应该也在六、七十了。按他的要求，不能拍照也不能录音，暂且叫他小李吧，小李给我讲了他的家庭概况和人生轨迹。

他爸爸早年到西安，做水果和调料生意，调料主要是干辣椒，他爸爸最大的愿望是能把孩子从农村带出来，用小李的话来说就是，他爸爸认为城市能让孩子见识更多，遇到更多的人和机会，说不定就改变命运了。小李告诉我：他爸爸老李从他妈一怀上他大哥就发誓要给儿子在城里安家，所以孩子一出生就来到都市打拼，卖了将近20年干辣椒，也做点儿其他生意，然后东挪西借，给大儿子买了一套小产权房，让儿子成为村里第一个在城里安家的人，可谓光宗耀祖，十里八乡都羡慕得不得了。

但这套房子要了大哥的命。因为是小产权，又因为前几年地产开发浪潮一浪高过一浪，这房子最后拆了，所谓小产权，一般是要么没有赔偿，要么是赔偿极少。小李的大哥，一个刚在城里安家的农民，这套房子就是他的命，何况老婆刚怀孕，拆他的房就是要他的命。由于不可描述的原因，具体故事情节请大家自行脑补，最终的结果就是小李的嫂子拿到了赔偿金——小李大哥的死亡赔偿金，然后打掉孩子，走了。

小李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语气平静，吃着炒面就着蒜瓣，说到大哥死，大嫂走，我看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喝一口面汤，然后抬起头招呼我继续吃。大哥死后，小李说父亲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有时候喝多了会扇自己，边扇边骂自己：城里有什么好的！非要在城里住？！城里也是农民能住的？！所以小李的姐姐就回农村老家了，小李说，他回家看姐姐一家人其乐融融，日子懒洋洋的松宽着，根本不像他每天有十几个小时都要担心被投诉、被差评、被罚款……他忽然问我：你叫啥来着，我说你叫我老秦就好，他说：秦哥，你说人的命是不是天注定？

为了给他宽心，我说：运气好的能改变很多，多数人经过努力也能改变一些，可能不太多。他露出满意的表情说：对，就是的，你不像电视上、手机上说的那么假，你说只能改变一些，我就挺佩服你敢说老实话……我好奇起来，问他，你都看些啥节目，他不好意地说自己是翻译学院毕业的，听英语比较多，最近才花99块钱买了一个“逆袭一点儿不难”的课……我瞪大了眼睛问：有用吗？有用我也去买！他撇撇嘴：全是日弄人呢！都是这----一个人稍微有点儿成就然后就赶紧包装自己，再把自己的经验说得简单得跟一一样，他要是说复杂了，谁还买他的课？我爸说人的命天注定一开始我觉得他是胡说，那是因为我哥的事让他脑子带障了，现在再看，这话有道理呢，秦哥，我要是出生在大官儿家里，你说我还用送外卖？你说是不是人的命天注定？

    我不由对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肃然起敬，同时我也知道，是他的生活经历给了他思考的力量，歌德言：没有在长夜里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信哉！一碗面没多少份量，但我俩都还谈兴正浓，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放下电话后我问他：是不是有活儿了？他说不是，咱们再谝一会儿，我说你能不能陪我到过道那里修个拉链，咱边走边说，他说没问题。

    我有个穿了十几年的军用马甲，已经很旧，但有纪念意义，舍不得扔，但终于拉链坏了，我在商场问过，要五十元，我觉得那货简直是抢钱，没搭理就走了，到了这个换拉链的老人那里我把马甲脱下来，他拿手捋了一遍拉链说，质量好得很，换个头就行了，三块钱。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一遍：三块？老人点点头。

不到一分钟他就给我安好了，我扫码付给他5块，和小李转身离去，刚走几步老人叫住我，我说咋了？老人说，你多给了两块，我说算了，下次一起算，他很固执地摆摆手，我只能走过去，我听到他嘴里嘟囔着：不会用手机，这麻烦的……从一个铁盒里掏出两个硬币放到我手里，忙自己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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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看穿了我的心思，说，秦哥，下苦的人也有自己的尊严，再说了，你一个人能帮多少人？我默不作声了。

    走到他的充电站了，我说那你忙，我走了，今天谢谢你，他终于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说，秦哥，今天开始我就不送外卖了，我已经不接单了，我要是还干着，咋可能跟你吃饭？我越发惊奇，说，那你想要干啥？他说，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普通人经过努力也能稍微改变一下自己的命运，我这辈子不可能出生在大官儿家里了，那就是在这八里村，我也想活得好一点儿哩。       他拉着我往西门走，说要送我出去，顺便给我看个东西，我兴奋起来，觉得自己今天掘到宝藏了。我们走着说着，小李告诉我，因为哥哥的事情，他爸妈深受打击，妈妈已经过世，爸爸不敢回老家，觉得无颜面对乡人，但老人年事已高，他想先租个有暖气的房子把爸爸带出去，然后自己在西安买套房，娶个乡下姑娘。我说你咋不找个本地姑娘？他说他在学校的时候谈了一个，两人感情很好，但女方父母坚决不同意姑娘嫁给一个外地穷小子，那女生应该是听从了父母的意见，提了很多条件，小李爸爸打算卖了老宅子给小李凑个首付，小李拒绝了，小李的观点是：他要靠自己，老人已经操劳一辈子，他想让老人的晚年不要那么辛苦。对这段感情，小李的总结又让我对这个年轻人再一次刮目相看，他说：感情重要得很，但要为了感情让日子变得沉重不堪，那今后这日子就难敞得很。但他同意爸爸卖了老宅子，然后他用这钱和两个伙伴合伙买了一辆电动轻型货运车，开始为一些便利店做配送，也从批发市场承接短途货运，他白天送外卖，晚上替换两个伙伴充电或保养车辆，最近生意还不错，他的驾照也拿下来了，打算全职跑货运了。

我已经开始佩服这个年轻人了，问他生意怎么样，他说还行，费用有点儿大，但能保包住，他说，他要给爸爸养老送终，老人为家庭付出了一辈子，连口假牙都舍不得换，每次要给他换假牙，老人都拒绝，说现在这就好着呢，能喝稀饭就行，牙好了就胡吃呢，咱是农民咱不知道现在这吃的是拿药水水、药渣渣、药面面弄出来的？牙不好刚好省得吃出来一身病……我们已经走出来，看到一辆小型厢货在给小卖部送货，其中一个小胖子见了小李就埋怨：咋这么慢的……小李指指我说，遇到一个作家哥哥……我赶紧打断他：不要胡说，我就是个开黑出租的！卖炒面的！他们看着我，憨憨地笑着。我看到车头有两行字：西安这座城市没有爱情，熬不完的夜充不完的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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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小李：纪念前任？他笑着说：我和他，他用手一指那个小胖子，我们都被女朋友甩了，现在白天送货晚上充电，哪有时间找女朋友？我拍拍他的肩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女朋友会有的，带暖气的房子也会有的，你爸爸也会好起来的。

   和小李分手，我掏出电话给我爸打电话，问他换不换假牙，我出钱，他说不换，我说我认识医生，可以优惠，而且又不用他出钱，要不要再考虑下？他回答得非常干脆：我已经考虑好了，不换！

我竖起衣领加快脚步，心想等过几天妈妈回来再给他做思想工作吧，反正我这辈子没指望说服他了。       2020冷不冷我不知道，借用文中的话祝愿你：让我们每个人都努力，努力让自己的命运变得好一些。

    后记

   本文写于2019年12月28日，不到一个月之后的2020年1月23日，武汉正式下达封城禁令，全国各地一片紧张，在那之后我联系过小李，他告诉我生意不行了，因为店铺大批关门，疫情进行到一年左右的时候他们的车已经卖了，我还借给他一点钱，再后来就失去联系了。本文写完没几天就到了快过春节的时候，当时我爸妈刚见面仅仅一天，还没来得及劝我爸换假牙，2019年1月22日我妈从北京来西安过春节，2020年1月23日武汉宣布封城，全国陡然都紧张起来，因为害怕被封在西安，1月24日我妈返回北京，此后他们再未见过面，2022年6月22日我爸因心脏病突然去世，彼时封城禁令尚未完全解除，异地到访依然需要隔离两周，因此直到我爸爸死，他们也再未见面，妈妈在电话里流着眼泪委托我处理爸爸的后事，所以，直到我爸去世，他的假牙都没能再换。

我的亲人们不敢看我写我爸爸死亡的那篇文章，因为他们知道看了之后会难过很久，过去好几年了，我跟我最讨厌、仇恨的这个男人之间的一切都在逐渐和解，有一件事让我耿耿于怀，有一次他让我带他去北京看病，我拒绝了，因为当时西安封城，我们出不去，而到了北京，凭我的能力也给他搞不来病床，当时凭我在西安的人际关系，在疫情期间勉强能安排他住院或者体检，还能给他延长生命，到了北京，一是隔离禁令，二是没有医疗资源，我怕病没看成反而送了他的命，所以没敢答应，而且即使是在西安这种我比较熟悉的地方，每次安排住院也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人缘和精力，每次他出院回家，我都像剥了一层皮那样要好好睡十几个小时，虽然为了给他看病我卖了房子卖了车，也竭尽了全力，觉得自己不曾亏欠他，但每次想起来没能带他去北京看病，没能圆他这个也许并不实际的梦，还是心里很难受，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越来越成为我心头的一根针。    今天把它写出来，想的就是但愿能逐渐放下这件事。谢谢你肯听我絮叨，谢谢。  秦兽02-24/2025

谢歌说事 · 发表于 2025-2-24 0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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