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那一个雨后漆黑的深夜
邓四平/文
小时候，我家父母在裁缝铺里每天起早摸黑，每天没日没夜地打衣服，非常辛苦，非常劳累，但收入依旧十分微薄，我们一家六口，都过着像是苦行僧一样清苦的生活。
母亲勤劳，便在公社周围开垦了很多的荒地，种南瓜、丝瓜、四季豆、茄子、辣椒、萝卜、冬瓜、藤儿菜，种红苕、玉米，几乎农民们能种的庄稼，我家母亲按季节时令也都要一一种植。
母亲还在我家厨房旁边修起了三四个猪圈，每年都要到公社大桥下面的猪儿市场去买回四五头月娃娃小猪崽，将月娃娃小猪崽养到二十来斤的时候，就关进猪圈里。我家兄弟姊妹四人，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背一个很大很大的背篓到附近的山上或者田间地头去打猪草。到了天黑的时候，我们才背着一背篓猪草回家，母亲便要一一查看我们打的猪草的多少，猪草打少了的，便要挨打。
我对打猪草这种事情一直都不感兴趣，喊我打猪草，我出门的时候就在身上带一本书，到了外面，我就将背篓放在小河旁边的草地上，将屁股坐在背篓里，一边听着“哗啦啦”的小河流水声，一边看书。看《三国演义》、看《水浒》、看《西游记》，看连环画，看《霍元甲》，看《陈真》，看《霍东阁》,很多时候，我都被书中的情节所陶醉，等到快要天黑的时候，我才发现还没有去打猪草。我便赶快跑到公社后面帽儿山的农民的红苕地里去割一些红苕藤，接着找来几根树枝横着插在背篓的半空中，再在树枝上面放上红苕藤，然后我装着很吃力的样子，将打来的猪草背回家，母亲见我背着满满的一大背篓的红苕藤回家，常常夸赞我能干。为了不露馅，我便常常乘母亲不注意的时候将红苕藤迅速倒进哥哥姐姐倒在地上的猪草里面。
后来，家中的猪越喂越多，有时候，家里甚至喂了十头左右的猪，猪草不够，每年到了公社附近的农民们挖红苕的时候，母亲便要吩咐我们出去帮附近的农民们抹红苕上的泥巴，将抹完泥巴的红苕装进他们的箩斗里。帮完忙，农民们便要送一堆红苕给我们，让我们背回家。待到十月过后，农民们挖完了红苕，他们将红苕藤晾晒在地边的桑树上，我们便背个大背篓到地里去，拿个小锄头到处东挖挖西挖挖，看看有没有没被挖到的红苕。或者跑到桑树边去将红苕藤东翻翻西找找，将红苕藤上遗留的小红苕扯下来甩进背篓背回家。我家每年都要腾一个大屋出来，捡回来的红苕几乎堆了整整半边屋。这么多的红苕，吃不完，根本吃不完，于是，我家就将这些红苕一是用来煮红苕饭吃，二是用来喂猪，三是用来打红苕芡粉，打出来的红苕芡粉装满了家中好几个大铁皮桶桶。用红苕芡粉炒菜，炒出来的菜油光发亮，味道鲜美极了。有时候，母亲还用红苕芡粉搅红苕凉粉，搅出来的红苕凉粉虽然颜色没有豌豆凉粉光鲜，但味道也差不到哪里去。
每年四五月间，我家屋后的帽儿山上的豌豆刚刚结出豌豆管管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要跑到山顶上去，我东瞅瞅西瞧瞧，只要附近没有人，我就放心大胆地躺在豌豆地里摘豌豆管管吃。那些豌豆管管长得非常茂盛，绿茵茵的，嫩生生的，剥开豌豆管管，里面的嫩豌豆吃起来甜蜜蜜的。豌豆管管也非常好吃，将最外面的一层皮皮剥去，只吃里面的那一层皮，脆生生的，甜甜的，好吃极了。这么多年过去，我觉得那才是人间最美的零食，那才是人间最美的味道。有时候，吃饱了，我便躺在豌豆地里满脑子胡思乱想，想象自己今后长大了的样子，想象自己今后讨了婆娘，在自家堂屋里拜堂然后欢天喜地入洞房的开心的样子。想象自己长大了，能够当个教师，站在讲台上“咿咿呀呀”地教学生朗读课文非常神气的样子，想象自己今后能够去当个作家，最好是能够到报社去当个编辑，能够随时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看见自己的名字被印刷成铅字，看着自己写的文章散发出油墨的芳香，看着大家读着我的文章，看到我的名字，我就感到心里像是吃了蜂蜜一般的甜蜜和惬意。
每年春天，大约是春二三月左右，我们也常常背个大背篓到田间地头去打猪草。地里到处都是折耳根，鲜红的叶片，圆圆的，像是猪的拱嘴儿一样，因此，我们便将其称作“猪鼻孔”。我们一边打猪草，一边用镰刀将野生的折耳根不断地撬出来，拿回家中，洗干净，拌上油盐和醋，吃起来，脆生生的，麻辣鲜香，那简直是味道最美的下饭菜。有时候，吃不完，我们就将折耳根洗干净了，放进米筛，端到地坝里，晒上几个红花大太阳，晒得焦干之后，再放进家中的柜子里，到了热天的时候，拿出来泡开水喝，清热解毒，健脾开胃。安逸得很。
每次到田间地头打猪草，在野外，我还常常看见一种叫做蒲公英的植物，茎秆细细的，叶子绿绿的。开出的花骨朵像是一个毛笔头一样，掰开花骨朵，花丝像针一样细，花丝的下面和中间部分是雪白的颜色，顶端却又呈现出孔雀羽毛一般耀眼的蓝。那时候，我在永兴读小学，上完作文课，语文老师要求我们必须用毛笔誊写作文。我便将蒲公英花骨朵采摘回家，将花骨朵掰开，将花丝斗在一个小竹管上，蘸着墨汁誊写作文。用蒲公英花骨朵花丝做成的毛笔写出来的字娟秀好看，清新自然，一点儿也不比在供销社里买回来的毛笔差。
当然，我家也曾经做过一件非常不光彩的事情。有一年，大约是一个夏天，天气炎热，下了几天暴雨，家里莫得猪草喂猪。一天深夜，我父母便挑着两个大箩斗跑到我家屋后帽儿山的农民的红苕地里去偷割红苕藤。我们便背着背篓跟在后面去帮忙背红苕藤。山里黑灯瞎火的，伸手几乎不见五指，我们害怕被人发现，因此不敢打电筒。大家便蹲在地里拿着镰刀慌里慌张地一阵乱割。谁知前几天刮大风落暴雨，公社广播站的广播杆子倒在了红苕地里，我们哪里知道这个情况？突然，在黑灯瞎火之中，只听到母亲大喊了一声：“哎哟，遭了！”原来母亲手里的镰刀割在了倒在地里的广播线上了，广播线上的电流将母亲打翻在地里。父亲马上站起身来跑过去，将母亲扶起来半躺在他的膝盖上，用手掐人中，掐虎口。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便围在旁边焦急地等待，小声地哭。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我仿佛能够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听见自己心跳急促的“砰砰”声。我在心里默默地祷告：“观音菩萨呀，救救我妈呀，救救我妈呀！我妈是我们全家的顶梁柱，她千万不能出事啊，她如果出了事，我可就遭了孽了啊！”在一片漆黑之中，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突然听见黑暗之中传来一声：“哎哟，好痛哦！”母亲苏醒了过来。父亲和我们顿时转悲为喜，只听见父亲嘴里在不断地说：“感谢菩萨哟，感谢菩萨哟！我们今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接着，我们挑着箩斗，背着背篓，在一片漆黑之中，犹如一群丧家之犬一般，迅速仓惶逃离了帽儿山的红苕地。
这么多年过去，我常常想起此事，至今依旧感到无比的后怕，那个雨后的深夜，我们遇到的幸好是倒在地里的广播线，广播线上的电压不高，要是遇上了倒在地里的高压电线，那一天，我们全家可就倒了大霉了。古人云，饥寒起盗心。此话果真不假。当年穷慌了心，家里的猪儿在猪圈里饿得“嗷嗷”直叫，我们全家才做出了那样的傻事。想在想来，我常常为此感到无比的羞愧。上天有好生之德，感谢天菩萨的不杀之恩啊！也感谢上天对我们全家的警示和告诫，从那以后，我们便再也没有去偷割过附近农民地里的红苕藤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面对我家过去曾经做过的这件傻事和错事。我便常常想起古人说过的这些话，以此来安慰自己，更以此来警示和告诫我自己，避免我和我的家人今后重犯累似的错误。
2025年3月27日记
本贴仅代表作者观点，与麻辣社区立场无关。
客户端下载
发表于 2025-3-27 19:58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