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区不远处,一排簇新的大桶如勋章般嵌进地面,与环境格格不入的能映出过路游客惊诧的脸——上面镌刻着清晰的图标:绿色厨余垃圾、蓝色可回收、灰色其他垃圾,背景宣传栏:"垃圾分类 从我做起"。三个大桶,仿佛藏住了所有不洁的秘密。路过的旅行团导游挥着小旗,嗓音清亮:"看啊朋友们!这是我们环保新名片,地埋式智慧垃圾桶,科技又卫生!"游客们纷纷举起手机,对准这洁净的现代图腾。
我捏着严格按照规定撕去了塑料包装的牛奶纸盒,屏住呼吸,走向那个象征着"可回收荣光"的绿色大桶。刚刚靠近,一股浓烈腥腐的浊气猛地顶上来,直冲颅顶——那是果核在闷热里溃烂的酸馊,是鱼肠在黑暗中发酵的腥臊,是各种有机物在不见天日的地穴里搅拌、蒸腾出的地狱气息。几只绿头苍蝇如获大赦,嗡嗡轰鸣着从洞口争先恐后突围而出,撞在我汗湿的额角。
"分类投?嗤!"旁边水果摊的大姐撩起围裙扇风,驱赶着挥之不去的蝇群,"管你红的绿的花的,下面那大桶肚子统统囫囵吞了!"她粗糙的手指厌恶地指向垃圾桶——满地污渍蜿蜒爬过簇新的地砖,在烈日炙烤下凝成一片片油亮的不规则地图,散发着与分类荣光极不相称的甜腻恶臭。污水沟顽强地延伸至路边,原本干净的马路变得油腻、肮脏。
"分类投,集中收?"清早,一辆清运车过来吊起一个个桶往斗里倒,那味儿……能顶你一跟头!不远处居民楼紧闭的塑钢窗,"窗户?谁敢开!一开,这‘地底芬芳’就全请进屋了。脚边,几滴浑浊的渗沥液正从满载的车斗缝隙滴答坠落,迅速被滚烫的柏油路贪婪吸收,只留下深色的、不洁的印记。
夕阳熔金,给"垃圾分类示范点"的金属立牌镀上辉煌的边。一位衣着光鲜的游客,大概是想以这"科技与环保的象征"为背景自拍,他小心地后退、调整角度,全然未觉脚下那片被反复浸染、污渍最深的"沃土"。
最终,那扎眼的三个大桶,像从未离开地面一样。地下深处,分类的承诺与现实的污秽在黑暗中拥抱、发酵,不分彼此。唯有那股顽强钻出地面的、混合着科技与腐烂的独特气息,日复一日,在城市的风里,无声地宣读着另一种真实。
注:未指明地域,文章中配图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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