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系列之——卖打药
“打药”就是医治跌打损伤的药。卖打药就是买药的人走街串巷，看到哪里人多就在哪里扯个场子，吆喝几声后耍几套“把戏”或练几路拳脚。等围观的人聚集得差不多了，卖打药的就开始兜售起他的打药了。打药多以膏药、药酒或药丸的形式进行兜售。听老辈人说，卖打药的除了卖医治跌打损伤金疮脓肿毒蛇蛊虫的药外也买强生健体清肝明目滋阴补肾甚至妇女红崩白带之类的药，就是一句话，无论什么毛病只要你能说得出来的，没有卖打药的人卖的药不能医治的。
第一次亲眼见到“卖打药”，是1979年春在达县——现在叫达州——的火车站。当时我在达县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学校读书，晚饭后喜欢和同学去火车站周边散步。那天晚饭后，照例在火车站广场转了一圈后又去附近的街上，却在小街拐角处看到好多人围在一起观看什么，我们也上前凑热闹，就看见有个人在圈子中间耍把戏。耍把戏的是个身板结实的中年人，一米七左右的身高，一头花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身整洁合体的中山装给人一种文雅的印象，感觉他更像个机关工作人员。
耍把戏的左手掌从底部垂直地托着两根长约一尺、直径约半寸、表面已经被摩挲得泛起了油光的竹筒，每根竹筒的顶端各放置了一顆螺丝帽。就在我们期待耍把戏的如何用这两根短竹筒给我们耍把戏的时候，他便开始活动左手掌将其中一根短竹筒从直立状态慢慢下垂。当竹筒下垂到一定程度后，竹筒顶端的螺丝帽随即往掉落，但却被栓的一根细绳扯住而呈悬吊状态。感觉到围观人群的疑惑，耍把戏的也不着急，从容地又将另一根竹筒下垂。当另一根竹筒的螺丝帽开始下坠的时候，先前竹筒口悬吊的螺丝帽便开始上升。
“你怕是豁我们不懂嗦，一根线线从你手头两根竹筒底下穿过去栓到两个螺帽上，这就是你耍的把戏，你豁鬼哦，你！”有人带头表示不满，跟风的人就开始喝起了倒彩。就在我们等着看耍把戏的如何收场的时候，却见他不慌不忙地摊开左手掌让众人看，两根竹筒底部却没有任何连线。为了证明把戏的好看，耍把戏的又用右手从左手上拿过一根竹筒，走到围观者跟前，要他们近距离仔细看看两个螺丝帽有没有用线连在一起。在得到看热闹的肯定回答后，耍把戏地为了证明把戏的好看，把两个竹筒分别握在两只手中。
当着众人的面，耍把戏的将一只手上的竹筒慢慢下垂让螺帽从竹筒口慢慢掉落直到悬吊在空中，又将另一只手上的竹筒开始缓慢下垂，当螺帽开始往地下缓慢掉落的时候，却看见先前成悬吊状的螺帽又开始随着另一个竹筒的螺帽掉落而同步上升。为了表明没有使诈，耍把戏的一边运动手掌，让一个螺帽下落的同时另一个螺帽上升，同时还故意让两只手分得很开。就在不少人觉得把戏比较神奇而鼓掌的时候，就听得又有人大声说：“你咋总是用手掌托住竹筒呢，你敢把竹筒底部给人看吗，你那竹筒里头是不是有啥机关哦。”
听见有人说话，耍把戏的微微一笑却并不将手掌松开，于是围观的人又开始起哄。面对众人的质疑，耍把戏的很有几分无奈：“哎，我就这点本事，你们还不给我留点情面。我要是把手掌摊开，你们看到竹筒里头的机关，我这不就露了馅了吗，我以后咋在江湖上行走啊，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一番假意哀求后，耍把戏的对着几个坚持要他松开手的人说：“既然朋友们要我当众出丑，那我就豁出去了，谁叫我学艺不精就出了混呢，就当打脸买个教训，回家去好好练练再出来混饭吃。”
一边说，一边把手掌当众慢慢摊开，人们看到的却是一个空空的竹节，就连那个栓在螺帽上的一截细绳也只是装在竹筒里面而并没有任何固定。让人们近距离反复查看，耍把戏的甚至还让把拴着细线的螺帽拿出来检查，并未发现任何机关和异常后又将其还原。当耍把戏的再次耍起把戏时，完全没有遮拦的两根竹筒上的螺帽却依然能做到一个下落一个上升。一番表演下来，先前那几个怀疑的人也只好点头称赞。
就在人们对把戏纷纷叫好的时候，耍把戏的却收起竹筒对围观的人说起了话：“小把戏离不得扇扇，大把戏离不得片片。耍把戏耍的是手快，看把戏看的是眼尖。我的把戏不算强，全靠朋友们来捧场。贵地朋友很友好，我就来给你们送个宝。啥子宝，你听好，你要是打亡逛我的宝就跑球了。俗话说‘牙痛不是病，痛起来就要命’。莫看你牙齿长得白，痛起来了就了不得，虫牙蛀牙火烧牙，痛得像刀儿把心子刮，酸甜冷热不能沾，沾到就痛得你打偏偏。我们今天来相逢，要把宝贝给你送，你要问我啥宝贝，那、就、是，我家祖传的、特效的、一抹立马就能止痛的‘牙消痛’。”
因为牙齿曾经痛过，痛起来确实很难受，听耍把戏的把他的牙痛药说得那么好，我便不由自主的想要往下看。见围观的人都比较期待，耍把戏的从一个手提包里取出几包药给众人展示。白纸封成的小包上面是手工印刷的机械打字机打印的说明，描述药的神奇功效和使用方法。听见有人问多少钱一包，耍把戏的说：“我家的‘牙消痛’是由二十多种名贵中药经过祖传秘制方法炮制成粉剂，按成本计算一包五块钱也挡不住。但因为初到贵地，就算我拿钱赚吆喝，赔本赚人气，一包就买两块钱。为了证明我家祖传秘方的特效，我需要现场验证。在场的朋友有没有牙痛的，如果你们没有想想看你的亲戚朋友熟人街坊有没有，要是有的话就请劳神把他请过来，当场实验我家的‘牙消痛’，真的有效了，各位再买不迟。”
耍把戏的一席话说下来，让不少人对他刮目相看。不经过实际验证就不卖，你说，他对自己的牙痛药该有多大的自信。就在围观的人开始相互询问和打听有没有牙痛病人的时候，就听得场外有人叫嚷，众人转头便看见一个瘦小的老太婆被一个小伙子搀扶着走了过来。老太婆用手捂住左边的脸颊，一边走一边哼哼，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
总算看见一个牙痛的人，这让围观者都很兴奋，主动让开一个缺口让老太婆进到场子里面去。被耍把戏的安排在凳子上坐下，又示意老太婆把手拿开，人们这才看清她左边的脸不仅发红还肿得不轻。耍把戏的示意老太婆张大嘴巴，他手拿一个长长的镊子在嘴巴里一番查看后说：“这是典型的‘虫吃牙’，下颌左侧第二磨牙已经被牙虫打了几个孔洞，要不及时将虫杀死，旁边的第一和第三磨牙也很快要被虫蛀。老人家，你运气好啊，今天碰到我，看看我的‘牙消痛’能不能药到病除。老人家，还有各位好朋友，我不图名不图利，就是来给各位送福利，要是我的药起了效，就请你给我叫声好，要是我的药没有效，我立马滚蛋走悄悄，你们说，好，不，好——！”
边说边扯开一包药粉，用调羹舀一点灰褐色的药粉在里面，又从一个玻璃瓶里倒几滴酒精将其稀释。在将要送往老太婆嘴里之前，耍把戏的再次告诉老人放松身体不要紧张，然后就将装药的调羹送入她嘴里。一番操作之后将调羹拿出来，耍把戏的很有几分自信的拿眼神示意众人，老太婆的牙痛应该是止住了。果不其然，就在大家翘首等待老太婆的回应时，就见她脸上的表情变得轻松，一边点头嘴里一边含混地说着什么，虽然场外的人听不清，但看样子是有效果了。
见牙痛药起了效果，耍把戏的又手拿镊子站到老太婆面前，让她张大嘴巴糊把镊子伸进去。又是一番操作后将其取出，几个小黑点一样的东西被放到了他的手掌上，耍把戏的一脸兴奋地对老太婆说：“看，看，这就是让你牙齿痛的罪魁祸首。别看这东西很小，它却专门在你的牙齿上打洞。经常说虫吃牙虫吃牙，看到没，这个东西？别看这个家伙小，它可是专门吃你牙齿的虫！”听见有人想看看虫子到底长得像个什么样，耍把戏的便来到人群跟前，将手掌上的小黑点给大家看。
通体黑色的小虫子有点像虱子，但体积却比虱子小，仔细观察发现虫子像甲壳虫一样长着一副盔甲，头顶上还有两根像蟹螯一样的钳子，看得人无不啧啧称奇。见围观的人对“蛀虫”感兴趣，耍把戏的又开始说起了他的牙痛药：“用了我家的‘牙消痛’，统统杀死蛀牙的虫。短则只用一两次长则不过三四次，无效我就是龟儿子。杀死成虫和虫卵，口腔有生了一道防护线，酸甜冷热都不怕，脆骨干胡豆你吃得欢。杀死蛀虫不算能，‘牙消痛’还能治各种牙齿病。蛀牙龋齿牙周炎，一包就能送瘟神，牙龈红肿牙出血，‘牙消痛’立刻就止疼。我的‘牙消痛’你别小看，我祖爷爷曾供职太医院，给光绪皇帝治过牙，给慈禧太后敬过茶，茶中兑了‘牙消痛’，老佛爷喝了就轻松。
“各位别以为我瞎侃，疗效你们亲眼见，别说你现在牙不痛，一旦痛了就喊天。我一包卖你两块钱，赚的不够我喝稀饭，治病消痛是本分，谁叫我家是祖传。两块钱很便宜，人人都能买得起，莫说买来莫得用，未雨还要早绸缪。就像这位老大妈，痛得肿起大嘴巴，要是早点碰到我，‘牙消痛’一抹就洒脱。一包可治几个人，保你全家好心情，好，心，情！”一段顺口说完，就见几个人率先将早已准备好的钱递给耍把戏的，很快，人群中就出现了一个买药的小高潮。怕今后牙齿又要痛，于我是也从衣兜里摸出两块纸币努力伸长手臂递给耍把戏的，但因为买药的人又多又踊跃，直到耍把戏的把一口袋药买完了也没轮到我。
几年后，我又一次牙痛去医院。一番诊断后，医生决定给我做根管治疗。治疗前我问医生，我的牙痛到底是虫牙还是蛀牙抑或是龋齿。医生说，蛀牙其实就是龋齿，是细菌感染造成牙齿对冷热酸甜过敏反应而形成的牙疼症状。牙齿受细菌侵蚀会在表面或牙齿内部形成孔洞，民间就叫做虫吃牙。其实，牙齿是根本不会长什么虫子的。
看来，耍把戏的演示的所谓“牙虫”，也应该是他耍的一个“把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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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8 10: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