宕水河畔之殇 宕水河的水，依旧在不舍昼夜地流淌、流淌。。。。。。它从遥远的大巴山深处奔涌而来，携着千年的风霜，缠绕过我们永安的土地，也缠绕着我此生最魂牵梦绕的记忆。我的灵魂，有一半，永远地沉浸在了那条河里。尤其是在一个叫做“漏腔崖”的地方。漏腔崖是学哥学姐偷偷尝试爱情的地方，也是我们天然泳场。河水涤荡着我们的炎热，也涤荡着我们贫瘠生活里的疲惫。我们以为，这条河会永远这样清澈，我们的青春会永远这样热烈，而河畔那座我们引以为傲的圣殿——永安中学，会永远那样辉煌地矗立着。然而，我错了。多年以后，当我作为一个离家多年的游子，再次回到故乡，我才悲哀地发现：河水依旧，但圣殿已塌。那曾经让我们挤破脑袋才能踏入的荣耀之地，那曾经是我们人生灯塔的永安中学，它的高中部，竟然被撤了。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猛地砸入我记忆的深潭，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的巨浪和刺骨的悲伤。我站在沉寂的宕水河边，望着对岸那座熟悉又陌生的校园，泪水，终于比河水更汹涌地决堤。
殿堂之光1995年的秋天，我，一个来自穷苦山村的少年，背着一床破旧的被褥和一罐能吃一周的咸菜，第一次满怀敬畏地踏入了永安中学的大门。那时的永安中学，就是我们通江所有农家子弟心中的“未名湖”与“博雅塔”。能考上它，本身就是一种足以光宗耀祖的荣耀。
那是一个物质极度匮乏，但精神却无比丰盛的时代。而缔造这个精神王国的，就是我们那位有着真正教育家格局的校长——苟兴远先生。在那个应试教育已初露狰狞，无数学校为了升学率而疯狂砍掉“副科”的年代，苟校长以一种近乎执拗的姿态，守护着素质教育的最后一片净土。他坚信，教育的目的，是培养完整的人，而不是考试的机器。于是，我们成了那个时代最奢侈的学生。当别的学校的学生在题海中挣扎时，我们的历史老师，正带着我们探讨秦汉的兴衰，让我们思考个人在历史长河中的位置，我现在依然不能忘记梁祖学老师那声：美哉、美哉。这些课程，或许没有直接增加我们的中考分数，但它们却在我们心中，播下了思想、审美与格局的种子。它们让我们在贫瘠的土地上，得以仰望星空。
那时的我们，真的很苦。一周的伙食，就是家里带来的一罐咸菜，偶尔能打上一份不要钱的菜汤，便是改善生活。宿舍里，八个人挤在一间小屋，冬天的寒风像刀子一样从窗缝里刮进来。但我们从未觉得苦，因为我们的心是热的，我们的眼睛里有光。那光，在每年的校运会上，是冲过终点线时胜利的呐喊；那光，在每年“12.9”文艺汇演的简陋舞台上，是我们自编自导的话剧和歌声；那光，在无数个停电的夜晚，是我们点燃的一根根蜡烛，在摇曳的烛光下，映照着我们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宕水河畔的永安中学，就是我们那个时代的殿堂。它接纳了我们的贫穷，却滋养了我们高贵的灵魂。它用最朴素的方式，教会了我们最深刻的道理：人生，当如河畔古柏，纵然历经风雨，也要向着天空，挺拔地生长。
辉煌之殇我从未想过，一座殿堂，会以如此屈辱的方式改革。“为了解决生源问题，高中部撤了，办成了中小学。”当我从乡亲口中听到这个解释时，我感受到的不是理解，而是一种混杂着巨大悲哀。一个曾经在高中和初中教育领域都创造了斐然业绩的重点中学，一个曾经是全县教育标杆的品牌，最后竟沦落到要靠撤掉自己的龙头来“解决生源问题”？这不是解决问题，这是在问题面前最懦弱的无能！这是对学校历史最无情的糟蹋！这是对成千上万永安学子情感最残忍的践踏！我痛恨！我痛恨那些败光了这份家业的后来者！付从吉，苟兴远、蹇明全的那一代教育者们，用毕生的心血和智慧，在宕水河畔铸就了一座教育的丰碑。你们继承的是何等宝贵的财富？你们又是如何眼睁睁地看着它，甚至亲手将它推倒的？
当学校的教学质量开始下滑，当优秀的教师因为看不到希望而纷纷离去时，你们做了什么？是痛定思痛、改革创新，还是因循守旧、不思进取？当生源开始流失，口碑开始动摇时，你们是卧薪尝胆、奋起直追，还是选择了最简单、最无耻的方式——砍掉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头颅，苟延残喘？你们把“永安中学”这块金字招牌，当成了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包袱。你们没有能力让它重现辉煌，就干脆亲手将它扼杀，然后用“整合教育资源”这样冰冷而虚伪的词汇，来掩盖自己的无能与失职！
这不仅仅是一所学校的衰败，这是一个区域教育生态的悲剧。它斩断了无数像当年的我一样的农村孩子，通过家门口的优质高中改变命运的阶梯。它让“永安中学”这四个字，从一个荣耀的象征，变成了一个令人扼腕叹息的历史名词。我仿佛看见，宕水河在呜咽，河畔的古柏在落泪。它们见证了那光辉的肇始，也目睹了这耻辱的终局。这场殇，不是天灾，是人祸！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由经营无力者导演的人祸！
河流不息他们可以撤掉你的高中部，可以更改你的校名，可以让你的校园门可罗雀。但是，他们永远也无法从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里，抹去你真正的模样。你，永远是宕水河畔那座灯火通明的殿堂。
我永远记得，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夏天，我们最后一次相约去漏腔崖游泳。那一天，我们没有了往日的嬉闹，只是静静地泡在水里，任由河水冲刷着我们。我们知道，过了这个夏天，我们这群人，就要像河里的蒲公英种子，被冲向四面八方，散落天涯。夕阳将河面染成一片金红，也映照着我们一张张写满离愁的年轻脸庞。那一刻的宕水河，温柔而感伤，它像一位母亲，用最后的拥抱，为我们的青春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告别礼。我永远记得，离校那天，我们把所有的书本打包，却把六年的青春留在了这里。我们与班主任老师拥抱，泣不成声。我们最后一次走过操场，走过那几棵古柏，最后一次回望那扇镌刻着“永安中学”的校门。我们默默地在心里对它说：再见了，我的母校！谢谢你！谢谢你，在我最贫瘠的岁月，给了我最富足的精神食粮。谢谢你，在我最迷茫的年纪，为我点亮了理想的灯塔。谢谢你，将坚韧、博学、正直的品格，刻进了我的骨血，让我有力量去面对人生的风雨。
一个游子的悲鸣与呼唤如今，我只能站在时光的对岸，遥望着我那沉没的故乡，我那远去的母校，发出一声悲鸣。永安中学啊！我的母校！这声呼唤，穿过岁月的河流，带着一个中年人滚烫的泪水。我多想，能有一次时光倒流，让我再回到漏腔崖的那个午后，再听一次苟校长的教诲，再被物流老师的粉笔头砸中一次。然而，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我只能用这支笨拙的笔，写下这份悲伤，写下这份怀恋与深情。我希望所有从永安中学走出来的校友，所有在宕水河畔度过青春的人，都能读到它。我们不能忘记！我们不能忘记那段虽然艰苦却无比辉煌的岁月！我们不能忘记我们曾经拥有一个多么伟大的母校！永安中学啊，我的母校！愿你在风雨中坚强，在困境中成长，在未来的某一天，重新成为通江教育的骄傲，重新成为莘莘学子向往的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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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10 00:4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