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湔江堰
蒋俊杰
暮秋的风掠过川西平原,带着刚收完稻子的田垄气息,轻轻吹过湔江堰的石堤。在这个天高云淡的好天气,我们一家四口背着相机,踏着晨光来看这个流淌了两千多年的水利工程。
我们刚到湔江堰,就看见“世界灌溉工程遗产”的石碑立在入口处,阳光照得鎏金大字闪闪发亮。堰里的水从西汉景帝末年流到今天,还是那么清亮,仿佛时光在这里停住了脚步。
孩子们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水沟”,高兴得直往前跑。姐弟俩甩开我们的手,冲到分水堤旁,指着被青石分成两股的江水问:“为什么要把水分开呀?”正在清理水草的守堰老人抬起头,笑眯眯地说:“这叫平梁分水,高一股低一股,两边的田地就都有水喝了。”他抚摸着堤岸上那些被岁月打磨的痕迹,“不用闸门,不建高坝,就靠这道顺着地势的平梁,让水乖乖听话。西汉时,堰水能浇灌8万多亩农田,如今能浇灌16万多亩呢。”
我蹲下来,和孩子们一起触摸堤上的青石。石头被流水磨得光滑,指尖传来凉丝丝的水汽,好像还能感受到当年那些工匠手心的温度。丈夫举起相机,镜头跟着水流移动:从鱼嘴模样的分水处,到弯弯曲曲伸向田野的支渠,再到远处扛着锄头的农人——镜头里没有高楼大厦,只有青灰色的堰堤、收割后留着稻茬的田地,还有孩子们追着蝴蝶奔跑的身影。
顺着堰堤往前走,碰见一群来研学的学生。他们围着一块讲述堰史的石碑,听老师讲文翁的故事。女儿好奇地凑过去,我也跟着停下脚步。
“那时候的湔江啊,脾气可不像现在这么温和。”老师的声音很亲切,“常常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直到文翁来了蜀郡,他带着人沿着湔江一路察看,想出了治水的法子。”
他指着分水堤继续说:“你们看,这就是他主持修建的湔江堰。他用平梁分水的办法,把江水均匀地分成九股,形成了‘湔水九分’的水网。还在上游挖了泉塘,让江水和泉水互相补充——这样不管是旱季还是雨季,水量都能保持稳定。从此以后,这一带的农田再也不怕旱涝了。”
有个学生问道:“那时候没有现代工具,怎么完成这么大的工程呢?”
“全靠人挑肩扛啊。”老师的目光投向远处的山峦,“但是文翁的贡献不止在治水。他还在成都创办了全国第一个地方官学——文翁石室,挑选聪明的年轻人去长安学习,回来后当老师。就这样,蜀地的读书风气一天天浓厚起来。”
女儿拉拉我的手:“文翁爷爷既治水又办学,真了不起。”我点点头,指向远方:“你看,现在田里刚种下的油菜苗绿油油的,都是这堰水在滋养。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造福后人。”
中午的阳光暖和起来,我们坐在堰边老槐树下休息。流水声哗哗作响,像是在诉说千年的故事。丈夫翻出手机里的老照片——那是他十年前来湔江堰时拍的,那时的分水堤还没有现在这么整齐,石板路也坑洼不平。“现在修得更好了,还在发挥作用。”他感慨道,“不像有些古迹只能远远看着,湔江堰是活着的,还在养育着一方百姓。”
儿子玩累了,靠在我怀里看流水。他忽然说:“妈妈,我们下次还要来,我要看这水浇出来的稻谷,还要听文翁爷爷的故事。”我轻轻摸着他的头,望向那片被湔江水滋养的土地。两千年前,那些修筑这座堰渠的人们,一定也盼望着这江水能世世代代流淌下去,守护子孙后代的生计。
夕阳西下时,我们准备离开。堰水在余晖中泛着金光,孩子们回头挥手,像是在向千年的流水道别。流水声渐行渐远,却在我们心里留下了回响——这不只是一渠清水,更是连通过去与未来的血脉,它流经我们的生命,也终将流向孩子们的明天。
图片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