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州远郊东南方向有一条小溪，在“张坝”汇入长江。每到春天长江的鱼总要游到溪里去产卵，久而久之这溪就叫做“鱼子溪”了。近在咫尺的“鱼子溪”有时却感觉十分遥远，几年前市里建成了“鱼子溪湿地公园”，虽说现在交通便利了，坐公交就能到达，一晃眼距上次去那里已经六十年了。 春夏之交是一年农时最忙的季节，地里刚收完小麦，田里又要忙着插秧。每年这个季节学校都要组织同学们到乡下去参加农忙劳动。初二那年，支农劳动的地点就选在“鱼子溪”。泸州五中后山有条到合江的公路，走几里前面有一座石头砌筑的公路桥，横跨于“鱼子溪"上，溪水清澈透底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光,水缓缓的流淌发出轻轻的哗哗声，一簇一簇的青苔和水草碧绿，青苔丝像美丽的长发在水面上飘啊飘的。沿着溪边一条蜿蜒小道，转过几道山垭绕过几多桂圆树，我们支农的地点就到了。 第一天，我和几个同学被集中分配到一户农家。那是一栋有几间正房的茅草屋，背靠竹林坐落在一个小山坡上，屋前是一个不大的院坝，靠山的丝瓜架上爬满了瓜蔓，，碧绿的叶子伴着一朵朵金黄的花，蜜蜂在花间飞舞，一根根沉甸甸的丝瓜戴着花帽倒垂于叶下。瓜架边有条青石板砌筑的小路，直通达坡下的“鱼子溪”，路非常陡，两边长满了杂草和灌木，到了溪边有座石板桥通到对岸，桥那边的土坎上一棵高大的梨树挂满了果实，青涩的果子不大点还没成熟呢。 天渐渐的黑了，初夏的夜晚非常凉爽，一切都变得蒙胧幽暗起来，累了一天算是安顿了，望着满天的繁星，听着鸣虫叽！叽！吱！吱的声音，大家围坐在油灯前，心情变得欢快而兴奋，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在院坝旁边的丝瓜架上，在小径杂草丛中，在灌木的枝叶间，有绿色光亮闪起来，一点，两点，三点忽明忽暗，像有小小的精灵提着闪着绿光的灯笼，在天际间飞来飞去。那是萤火虫？！大家一下子都站起来，纷纷跑出屋子。有人拿出电筒在杂草间搜寻，在一亮光处我们发现了一个小虫子，长着六条腿，扁平的身子上有黄黑相间的斑纹，尾巴处发出幽绿的光，一闪一闪的。这不是萤火虫！（后来才知道是萤火虫的幼虫），哎！大家都非常失望。正在这时，有一闪着绿光的虫子飞过来了，我跳起来用手一抓，居然就在我的掌心里。这是个小小的精灵，头上有一对大眼睛，背上是黑色的鞘壳，头与鞘壳之间桔红色盔甲上面有个黑的圆点，长着六条腿，头上两根触须不停的摆动，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尾部，幽幽的发出微弱的光。是萤火虫，抓到萤火虫了！大家都欢呼起来。夜慢慢的深了，田地间虫鸣此起彼伏，在自然的合奏曲中，大家都睡得特别沉，睡梦中只有那萤火虫在田脚地头间，伴着夏日的徐风忽上忽下的飞舞，发出幽静的光。 第二天，我们被安排在一个大宅院里，那里住了好多户人家，大家被分散开来，每户安排一二个人，我被安排到宅子左边的偏屋，那是一个贫农的家。老大爷有六十多岁孤身一人，住在一间大屋子里。进得屋子，里面除锅灶和一张大床外别无它物。唯一让我感兴趣的是有一只大黄猫，黄灿灿的毛皮，竖着一条蓬松的大尾巴，也不怕生人，老在我身边蹭来蹭去的，你要去摸它，它一下子就钻到床下去了，床后板墙上有个洞，它就在那儿钻进钻出的。老大爷有黝黑的脸膛，粗壮的双手，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见我的到来，满脸堆着憨厚的笑。这一天老爷子专门为我蒸了干饭，家里没有菜，我们一起到屋后坡上去，那里有一小块菜地，地里的辣椒长势正旺，朝天椒这里一簇那里一簇，三个五个十个八个的顶在枝头，不一会儿就摘了半篼。干扁辣椒拌着甑子饭，这一顿饭真香啊！可是好境不长，下一刻就该我难受了。不到半小时，胃里的辣椒翻腾起来，火一样的在胃里燃烧，疼得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久才慢慢有些好转，过了这一回，朝天椒下饭那是万万不敢碰了。 午饭过后，还没到出工的时间，同学们都会聚在一起，宅院的正门有一间较大的堂屋，地上铺上两张凉席，大家都围坐在那里打扑克牌，这是一种叫“拱猪”的玩法，那时不赌钱（也没有钱），谁输了，就用口水往脸上贴纸条，输的多的人贴的满脸都是，大家都会开心地大笑，堂屋有高高的门坎，背靠着门坎打牌别提有多么惬意了。 多年过去了，除了割麦子，其它劳作的事情已经模糊，但有些往事却还是记忆深刻。那次农忙后就开始了“文化大革命”，从此不再有支农，再也没有了课堂读书的日子。过了两三年多数人都上山下乡，当上了真正的农人（知青）。 几十年后我们都不再年轻，那璀璨的星空，田地间的萤火虫，山坡上的朝天椒，在墙洞里钻来钻去的黄猫，脸上贴满纸条的笑脸却总是在心头缭绕。时光已经远去，“鱼子溪”的萤火虫再也见不到，只是偶然在梦里才看得见它那不断闪烁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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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1-18 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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