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 犁畔鶴鸣犁畔鶴鸣

午后，我独自去看望我的老父亲。

到了家，家里却无人。院门紧锁。我又到老院子转了一下，诺大刘家院子竟然没有一个人。是啊，后生们都到城里生活了，老家就只剩几个长辈了。

我走了一大圈也没见到父亲。索性，在家门口坐下。这里是我成长的地方.静静地坐在这里，我的心也安静下来了，就好像回到了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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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阵轰鸣声引起了我的注意。是租地的农场主在种麦。一辆绿色的拖拉机，正像一个笨重而忠实的甲虫，在赭色的土地上缓缓爬行。它身后拖着的那具铁家伙，实在是一桩奇妙的物事——前面几排铁齿“哗”地一下，便将沉睡了一夏的土壳子深深地剖开，翻出湿润而芬芳的新泥；后面紧跟着的漏斗，便不慌不忙地将金黄的麦种，像洒落一串串细密的希望，笔直地播进那新鲜的创口里去。这破与立，这死与生，竟在吞吐间，一气呵成了。那翻卷起来的泥土，仿佛是大地舒活筋骨的叹息。许多粉红的、柔韧的蚯蚓，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光惊得蜷缩扭动，它们刚从千百年的黑暗里被抛掷出来，茫然地暴露在另一个世界。而这，便成了白鹤的盛宴。

二三十只，或许上百只，这些雪白的精灵，也不知从哪里聚拢来的，就围着那拖拉机的后头，胸有成竹地起落着。它们的翅膀展开，是两团流动的光，衬着泥土的深色，愈发显得皎洁。铁器的轰鸣，于它们而言，非但不构成威胁，反倒成了这顿美餐最动听的背景乐了。它们的长喙一起一落，精准而优雅，仿佛不是在争抢，而是在进行某种古老而神圣的仪式。

就在这时，高堆子的陋寺悠悠地传来两声钟响。“当——当——”，那声音浑厚而清越，穿过薄薄的冬日暖阳，漫过收割后的稻田，荡进这轰鸣与盘旋交织的场面上来。一时间，竟有了一种奇异的和谐：拖拉机的怒吼是现世的、进取的；白鹤的翩跹是出尘的、灵动的；而这钟声，则像是从时间的深处渗出来的一般，带着亘古的宁静与悲悯，将眼前的一切都笼罩了，抚平了。


我怔怔地站在那里。那铁与肉，耕耘与啄食，人世的喧嚣与自然的静美，竟如此悖论而又和谐地，在我眼前熔成了一幅鲜活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