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时代的女儿悲歌
——罗东波 西充青狮人
我们生活的时代,依然是《金瓶梅》的时代。
我们生活在一个社会伦理最无底线的时代。官员的贪腐自不必说,商业无良,有毒食品滥觞;道德无序,扶老携幼都已成危险;社会无理想,拜物便是普世追求。整个社会都出卖价值观、伦理与道德,以换取欲望与金钱所铺陈的糜烂与富足。
在这个时代,做一个小说家是悲哀的,欲望燃烧的世人所为远远超出于作家的想象力,现实永远比小说更精彩;
在这个时代,做一个小说家是幸运的,如能忠实地记录这个时代人性的挣扎与悲苦,他的作品必将不朽。
杜怡臻的小说《女白领≠女人帮》,正是一次忠实地记录这个时代尝试。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起,困守盆地内的四川人,开始了一场自清初湖广填四川以后的再一次大迁徙,数以千万计的四川人告别朝夕相处的亲人,离开世代耕种的土地,远走北上广,出卖他们的劳力和肉体,去寻找未来命运的转折。四川美其名曰劳务输出大省,凡有建设工地的地方必有四川人,凡有工厂流水线的地方必有四川人,凡有歌厅发廊的地方必有四川人,像一群数量庞大而又忙碌的蚂蚁,吃苦耐劳而又忍辱负重的川人,用他们最卑微和艰辛的努力,支撑和造就了城市的繁华以及GDP的高增长,他们中的大多数,永远只是挣扎在生存线边缘的廉价劳动力,只有极少数能成为高级白领、工厂高管、妈咪甚至老板,在异乡开始新的人生。毫无疑问,小说的三位女主人公唐糖(原名唐彩霞,曾用名丽莎)、青优(原名青三妹)和王美,是他们中的幸运者。这三位来自同一个家乡的川妹子,美丽聪慧,生活的无情打击改变了她们的人生轨迹,将他们抛在了繁华似锦却孤苦无依的鹏城。在这个疯狂攫取金钱和女人的男权社会,此时她们唯一的依靠便是青春靓丽的身体。劳动不能改变命运,知识不能改变命运,她们不甘于作挣扎在生存底层的廉价劳动力,用身体取悦手握金钱和权力的男人,就成为她们改变命运的唯一方式。最后,唐糖成为了高尔夫用品店老板,青优成为了国有信托公司的高级白领,王美成为了海鲜酒楼的老板,她们不仅走出了沦为流水线上的廉价劳动力的噩梦,而且可以在男权社会傲视群“雄”,声称:都说女人如衣,姐是你消费不起的名牌!
青优感叹身世,自比在古代便是京城的名妓,这位没有历史常识的理科生怎能知道,古代的名妓可是当时的明星,有才情,懂风月,色艺俱佳,最起码也要琴棋书画样样通,其专业水准岂是今日的三陪二奶能比的。不管是那些手握金钱与权力的男人,还是唐糖、青优,他们的欲望高度一致,贪官的理想就是所有人的理想:性和金钱为人生的最大追求。小说通过她们对性和金钱的渴望与获取的讲述,描绘了一幅这个欲望时代的情场、职场、官场和商场的众生相。作者常常在不动声色的叙述中,透露出自己的人生感悟,其对生活的观察细致和对人情世态的体贴入微,仿佛能看见简·奥斯丁的影子。这是这部作品最值得注意的地方,也是对作者最值得期待的地方。
这部小说中的人和事总让我看到了家乡的影子,唐糖、青优、王美好像就是邻家姐妹,她们的故事仿佛就是乡邻们闲摆过的故事。读完这部小说,我把它看作一部女儿悲歌,一部让男人惭愧的女儿悲歌。
正如《红楼梦》薛蟠胡诌的《女儿歌》所言:女儿悲,嫁个老公是乌龟。唐糖的前夫懦弱无情,青优的男朋友只顾自己潜逃一去不复返,王美的前夫更是一位只能靠老婆供养却愚蠢凶残的无赖。她们更可悲的在于,她们用身体换回了真金白银,却换不回真心相爱;她们可以靠金钱改变生活,但却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无论多少欲望的满足,也无法摆脱老无所依的恐惧和漂泊无寄的心灵孤独。在她们的人生挣扎中,她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社会、什么样的男人呀!在她们的人生路上,没有父兄的呵护,没有丈夫的宠爱,没有家庭的遮风挡雨、亲情温暖,也没有社会的公平正义,更没有上帝的心灵指引。她们虽在人间,却如孤身行走在野狼环伺的荒原,孤独、迷惘、自生自灭、漂泊无依。她们是人世的孤儿,是上帝的弃儿。在残酷的现实吞噬了所有的美好和希望之后,她们只能接受:生活就像强奸,与其反抗,不如慢慢享受。
从这个意义上说,这部小说是一部不容忽视的作品,它已经为这个时代留下了一份真实的写照。也许经过若干代人,后人们翻开这部小说,会说:“哦!可怜的人们,可怜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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