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荣昌,为了能够吃到新鲜鸡蛋,太婆----那时还只有孃的级别,到大石桥河边市场上买了两只母鸡回来。一只毛色纯黄,很光洁,鸡冠子和小脸儿带点微红,圆圆的小眼睛,很有精神,一看就是肯生蛋的鸡,取名黃婆;另一只脚稍短,有点儿肥,走路拐一拐地,羽毛黑麻黑麻,自然就叫麻婆了。 鸡很温顺,亲近人,记忆力和从属观念都不错。比如黄婆麻婆,买回来之前它们各自有一番经历,但只要你把它提起走,算是跟定了你;朝门口一搁,就记住这儿是它的家。解开脚上捆的谷草,喂点儿食以后在外头敞放,哪怕一下午跟倒隔壁邻舍的鸡群在院子头啄草草刨渣渣,到了天色打麻子点儿,鸡些各回各家,地皮子还没有咋个踩热的黄婆麻婆,清醒白醒,会准确无误地来到太婆身边。 不过,鸡没得猫猫狗狗恁门巴人,尤其是狗狗喜欢主人家抱,稍有怠慢还要发杂音;而鸡有些面浅,要求保持些距离,你走太拢,它会觉得不大方便,赶忙退后几步。 鸡见到人往后退,并不说明它就胆小,喂久了的鸡也很老练,有时候甚至涎皮搭脸:院坝头,有小娃娃端起碗,在门口窟起吃饭,那饭菜逗得鸡些心心慌慌地,它们中的头儿,一般是公鸡,会带着队伍抹起胆子试倒上前一步,你没有理它,再进一步,你没有吆它,又跨一步,直到进入一米线内,它会突然一跃,伸起脑壳在你碗头啄一根蕹莱或者一块嘎嘎,转身就跑,吓得娃娃些惊抓抓地叫,当妈的听倒,飞叉叉地朋出门,在坝坝头撵得团团转…… 鸡与鸡之间并不平等,也要论资排辈,一般是先来的马倒后来的。黄婆麻婆属于”同班同学”,难分高下,但黄婆个子高点儿,样子乖点儿,或许麻婆因此不够自信,再加上开初抢食挨了黄婆两嘴,也就服了。 麻婆的被动局面,到了第三只母鸡加入才改观。 又买了一只,不是乌鸡,但鸡冠毛色脚爪都有些发暗,它木有黄婆的贵气,也无麻婆的富泰,鬼头鬼脑,土里土气,因此,取了个怪异的名号----妖婆。 它来报到那天,原先处于低位的麻婆很兴奋,从外头跑进屋,不晓得是不是作了盘问或威胁,从此后,妖婆成了它的下饭菜,经常遭麻婆侵倒,抢吃宙时挨啄,造孽稀咯。 太婆见状,便把饲料分成两缽,黄婆当然是先吃,吃饱喝足之后,跑到外头操去了。然后由麻婆、妖婆各吃各,心想这样总没得筋扯噻。哪晓得麻婆自己在吃,又花半只眼睛把妖婆挂倒,看到旁边妖婆跟它平起平坐,也在吃,心头很不了然,就估倒要把它啄开。 后来,太婆把两个缽缽辗多远,看你麻婆咋个顾得过来,哪晓得又出现另一种怪象:开始,妖婆懂得起,尽量离麻婆远点儿,悄悄迷迷地吃。不料被麻婆发觉,气汹汹地从多远跑过来,也要吃这缽。妖婆只好绕到那一缽去整几口。麻婆看到气不过,又跑回切啄那缽,它两个就这样,你过来我过去,转圈圈儿,像是在推磨儿,暴走减肥。 太婆没法,临时拿了一张硬纸板,杵在中间,把它两个隔开。只见麻婆有点儿发瓜,它听倒附近有啄食的声音,东张西望,却没有看到妖婆的影子,似乎有些想不通,或许眼不见心不烦,再加上实在饿慌咯,只好自顾自地啄,渐渐地放宽了对妖婆的监管。 与此同时,一板之隔的妖婆虽然心有余悸,暂时没有看到麻婆那张臭脸,算是吃了一顿舒心饭。 太婆临时这门子一遮,就有效果,与人世间有二分相像,遇事不要总是盯到别个,少攀比少怄气。 鸡抢食,但也要看情况,尤其是公鸡,刨到好吃的并不马上吞下,它会把蛐蟮这类美食,反复地啄起来又放下,还咯咯咯地叫,招呼鸡婆来吃…… 鸡有争吵,但御敌却很团结,有一回,隔壁王家买来两只憨包鸭子,为占地盘,与妖婆冲撞起来,鸡过啄,鸭子可不管,一个劲地伸起颈项,直奔对方下三路,朝前冲,并发出呷呷的恐吓声。妖婆往后退,直势叫,惊动了黄婆麻婆,它两个想都没想就卷入战阵,几只鸡一歇乱啄,竟然把莽戳戳的鸭子逼退了…… 琐碎趣事,也包涵着些许哲理,生活其实很丰富,若过细观察,岂止是万物之灵的人,就连智商不高的鸡婆,名名堂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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