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不知怎么的,胃痛又发作了,迟迟不能入睡,不觉想起了年轻时胃病无意之间得之又失之的故事,甚觉有趣,不觉兴之所来,提笔成篇。
那是从学校毕业分配到工厂的第二年,正是上山下乡搞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我被抽调到市知青办协助办理知青上山下乡之事,说明白点,就是帮忙跑腿,是到需要安置知青的乡下、山区去调查落实安置知青的房屋建设、生活、生产用具的准备情况。
这一次,是到凉山。我们一共有二十多人,组成了一个赴凉山安置工作团。先坐火车到西昌,再从西昌坐汽车到昭觉。因为那时凉山州的州府在昭觉,之后才迁到的西昌。到了昭觉,工作团就被分成了数个小组,分赴各个县去调查落实安置情况。我们这个组分到了六人,目的地是普格县。
因为普格县安置知青的地方都在高山上,地点分散,路途遥远,所以我们到了普格县,又分成了三个小组,一组两人,分别到不同的合作社去。这里要说一下,当时的凉山,还没有成立人民公社,全是农业合作社和高级农业合作社。我们这个两人小组就被分配去了一个名叫“底谷”的地方,那里有三个农业合作社,均有安置任务。我们去,就是去检查知青的住房、生活用具、生产工具准备齐全了没有。
“底谷”是在一座高山的山顶上。我就想不通了,明明是山顶,怎么要叫做“底谷”,莫非是梦,据说做梦所经历的事,和现实是相反的,这事还是等待高明之士去考证吧,我们完成我们的安置任务要紧。
第二天一早,送我们的汽车把我们送到一个山脚就不走了,叫我们自己走着上山。我们下车一看,是哪,我们是得走着上山。那上山的路是一条大约三、四米宽的土路,勉强容得下一辆牛拉车,汽车只得到此止步。于是,我们和县里派来带路的人一行三人就上了山。
我们问带路的人:到“底谷”要走多远?他说:要走四、五个小时吧,反正午饭前是到不了了。再望望我们要去的地方,把头仰成九十度,也只能看到荒蛮的莽莽大山,目的地还在子虚乌有之乡。好吧!那就走吧。
走了大概两、三个小时了,道路还在无尽的荒山中向前延伸,我们的水壶早已经空了,嗓子也干得像在冒火。我们看着带路的人带了个比我们水壶大得多的塑料水壶,还沉甸甸的,就向他讨口水喝。那人是县里的干部,倒也爽快,立即取下水壶,用水壶盖倒了满满的一盖子水递给了我。我刚送到嘴边,一股浓烈的酒味就直冲鼻孔,呀!这不是水,是酒!这时带路的人开口了,说登山时,水解不了真渴,只能临时救救急,只有酒,才是解渴上品,喝上两口,能管很久。但我哪敢信他的话,我已经累得要倒,又渴得要死了,如果喝酒,不吐血才怪。只得要求他带我们到有水的地方去,先解决了燃眉之急再说。
又经过约半个小时的攀爬,我们终于在一条小路上找到了一股泉水,喝了个够,又把水壶装满才回到了大路。然而苦矣,渴虽然解了,但肚子又饿了,而要去的地方还不见影子,还得继续爬山。
累得个半死,我们终于在半下午爬到了“底谷”,这时眼前忽然开朗,这里阡陌纵横,水田连片,还有好几个大大的水塘,无数的房屋,错落地分布在各个水田和水塘间。据向导说,这山上有“龙洞”,“龙洞”中一年四季,不分天干天涝,总有流不尽的水,除了满足生产生活外,都顺着山沟流走了。这时,合作社的人还在等我们,把我们带到65年下乡到那里的一个老知青夫妻家里,那家知青早已煮好了饭,是白米饭,还烧了一锅洋芋白菜汤,切了一大碗腊肉。那腊肉,有巴掌大,切得有指头厚,看着就有点吓人。
知青家的男主人告诉我们说,他家的猪是南瓜喂大的,肉看着肥,实际一点都不腻人,他家的腊肉已经秋了有一年以上,不但不腻人,还很香。我们问他猪喂了有多大?他说没多大,刚四百斤多一点就杀了,比其它人喂了五、六百斤才杀的猪嫩多了,也好吃多了。他还告诉我们说,他们那种南瓜很省事,山上荒坡很多,随便找个地方挖个窝窝,丢个南瓜籽就不用管它了,到时去收南瓜就是了。他指给我们看,他家的墙角、床下,都堆满了南瓜,个个都在二、三十斤以上。
这顿饭,吃得真香,光腊肉,我就吃了三片,还意犹未尽。只是下午还有工作,没有喝酒。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社里还为我们宰了只羊,在社里的水塘里抓了几条无鳞鱼,我们就在合作社的头儿陪同下,狼吞虎咽,大快朵颐。饭桌上,喝的是白酒,装酒的是碗,半碗半碗地干,不一会,我们就败下阵来。
吃了饭,已经天黑多时了,看来今天晚上是回不去了,睡哪里呀?要知道,这里山高路远,平时是没有人来的,当然就没有宾馆旅舍之类的设施了。
其实这事合作社的人早就为我们想到了。他们那有位从上海医学院分来的女大学生在这里当医生,我们就被安排在女医生的寝室里睡,而女医生不知被他们安排到什么地方睡去了。
当我们似醉非醉地踏进女医生腾给我们的寝室时,顿时就有了一种负罪感。这间房子大概有十多个平方,不但干净、整洁,而且浪漫、温馨,还有一种淡淡的幽香,床上也铺的是洁白的印花线毯,真不愧是上海女子又大学生的房间。而如此一个圣洁之地,今天晚上却要被两个臭男人给猥亵了,真是暴殄天物、得罪圣贤了。罪过呀罪过!
不幸的是,就是从这天晚上起,我的胃就开始痛了,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但由于是阵痛性的,都还能忍受。而更为不幸的,是此事并未引起重视,紧接着就开始了第二次错误。下面就要说到。
普格的安置工作完成了,我们就要返回昭觉,然后集体回城汇报工作。所以,我们就在完成调查工作的第二天,赶车向昭觉进发。
说到这里,还有一件事值得一说。在我们从昭觉到普格的客车上,有两位年龄在二十岁左右的彝族女孩,穿的是崭新的披毡和百叠裙,白晰的脸上闪动着两只灵活的大眼睛,显得十分地清新。她们也是同我们一样,在普格下了车。第二天,我们在去县革委食堂吃早餐的时候,又见到了她们。当时她们坐在路边的一个大石头上,从她们的百叠裙下露出了她们的双脚。这是一双什么脚呀!赤裸着,皮肤既粗又黑,像老了的树皮一样,真不敢相信是与白晰的脸蛋长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由于当时的普格县城,既穷又小,全县只有一条街,长不足百米,宽不足四米,全是低矮破旧的平房,全县只有唯一一家饭馆对外营业,还只卖中午一顿。所以我们的吃饭问题都在县革委会食堂解决。普格到昭觉的客车发车时间是早上7点,县革委会的早餐开饭时间是7点半,所以我们那天是饿着肚子上的车。原想中午到布施县再好好地吃一顿,不料当天是五.一节,布施县唯一的一家饭馆也关了门,中午饭就这样泡汤了,只得在供销社买了一包饼干来填肚子,在下午四点左右赶到了昭觉。
由于当天是五.一节,我们在凉山州革委食堂里受到热情款待,菜随便吃,酒随便喝。我们的安置工作团绝大多数是年轻人,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当天晚上非要拼酒不可,于是就学梁山好汉,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酒还要一口干。所以,当天晚上,就喝倒了一大半,如果不是还有几位女士,这晚真不知道该如何去收场。
就是从这晚起,我的胃痛就加重了,常常是整晚整晚地痛,不得不用硬东西来顶着胃。好在安置工作已经顺利地结束了,我也回到了厂里。
应该说,厂里对我的胃病还是重视的,特地让医务室买了当时新出的对胃病疗效较好的新药——胃膜素、甲氢米瓜,这两种药,只有我和厂里的一位司机可以拿到,而且吃完了就去拿,随时供应。厂里的其它人要拿,想也不用想。但即使这样,我的胃还是大出血了,上吐下拉,到医院检查,是四个叉。于是,住进了医院,还是市里数前几名的医院,如果照现在的分等,应该是三级甲等。
到底是大医院,住院几天,我的胃出血就被止住了,大概一个星期就出了院。但好景不长,可能是我饮食不注意的原因吧,出院不久又胃出血了,于是又去住院,又是几天就止住了,一个星期左右就又出院了。
这次出院我就注意饮食了,一切辛辣刺激的都不沾,但还是保不住胃不出血,于是就又到医院去住院。但这一次可不大妙,住院部内科的拒绝收留我这个病人了,说要住院可以,但得到外科去住院,因为内科的保守治疗治不了我这病,要到外科去把胃切除三分之一才行,于是我就住到了外科病房。
住进外科病房之后,很快就安排了我的手术。手术的前一天,得安排我做手术前的准备工作,就是说,要把肚皮以下的毛剔除干净,这个工作就交给当班护士来完成。
给我做准备工作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护士,大约三十岁上下。那时我刚结婚不久,我的那个地方,除了我妻子外,还没有让外人看过,即使是妻子,在结婚之前,就是耳鬓斯磨时,也没让她瞻仰尊容。所以,当她命令我“脱下裤子,躺到床上”时,我只是让那个地方“犹抱琵琶半遮面”,就躺到了床上。但我的“有法不依”,在她的“执法必严”之下倾刻就土崩瓦解了,她大声地训斥我:“快脱,脱到膝盖以下,快!”。不得已,我只得将裤子脱到膝盖以下去,再就是闭上了眼睛,随她摆弄去吧。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哪!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只见她神色镇定,动作敏捷,不到十分钟,就把那个地方收拾得干干净净,像才出生的婴儿。只是我不由地惶恐起来,如此貌美如花的美女,让她做如此不雅之事,实在是有些卑鄙下流,得罪圣贤了。佛祖保佑!阿弥陀佛!
当天下午,当我静静地躺在病房里,为第二天的手术感到不安的时候,厂里生产车间的一位生产班长来看我来了,我们平时关系就比较好,所以说话就随便。他说,他听到我要做手术,特地到医院来劝我不要做这个手术,做了对我的身体影响很大,他家有祖传秘方,就是治这个病的,我的病他保证帮我治好,也不要报酬,只是当好了之后请他到馆子里好好吃一顿就行了。于是,我便在当天下午出了院。
第二天,他便给我拿来了一包药面子,大约有一斤。告诉我,这药面子中有草药,是他到山上挖的;有中药,是他在药店买的。烘焙之后打成的面子。要我记着一天吃三次,一次吃多吃少随便我,半调根一调根都行,只是一定要一天吃三次。吃了后也不用禁忌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就是喝酒也行,但最好不喝。
就这样,大概两个月时间,一共吃了他三包药,胃就不痛了,到医院一检查,溃疡也结疤了,胃也不出血了。
得到这样的结果,我就请他到市中心的一个大饭店去好好吃了一顿。当时的酒,五粮液是二元四角五一瓶,泸州特曲是二元五角五一瓶,我干脆用8元买了瓶茅台,以表诚心。这顿饭,差不多花了我一个月工资,但我认为:值!
大概是我老病复发、恶习难改吧,病好不到三月,我就又端起了杯子。还是白酒,而且是端整杯,一杯一口,一顿半斤不在话下。但就是这样,几十年了,胃再没痛过。只在最近两月,可能是年老的原因,胃才慢慢地有点痛了。补充一句,进入老年之后,被检查出得了高血压,我就戒了烟酒,所以这次胃痛与酒无关。
古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还真是要感谢这位同事兼朋友,由于他的帮助,我终于可以不被背上“不孝之子”的骂名了。谢天谢地!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