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谷子那几天 (转帖)
看看窗外瑟瑟的秋风，和纯碧的天空，夕阳照拂大地，一片金色。看着远处几个辛劳的身影在枯寂的田野上来来去去。是了，我才记得，秋收了，在家乡是收割的季节。那也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就是打谷子那几天。
故乡在盆地的边缘，那是大巴山，所以当这边谷进仓草上树时，故乡才正是收割的佳节，我们那儿称水稻为谷子，并非陕北高原上的那种谷子，而是真正的杂交水稻，只是我们已经习惯了原来的称呼法，俗话说：十天扬花十天熟。谷子一扬花正好进入伏秋天气，天空一碧万顷，无有一丝白云。瘪瘪的青谷粒贪婪的吸收太阳的光和热，十多个太阳的时候，谷子熟了，正如人有先后成人一样，谷子也有先熟后熟之分，而这恰好错开了时间和劳力的分配。而这至关重要。
打谷子并不简单，兴承包以来，谁家都有大片大片的田，而集体早已空壳了，仅凭一家人是不好弄回家的，于是延续了多年的传统继续延续了，大家伙儿互换劳力帮忙打，省时，省事，省钱，省力气。这样看，打谷子不难只是要找人帮忙，而且是不付钱的只是要一天的伙食和一份人情。到打谷子这个时候，找几个自已相信的人来帮忙，谷子也能快些打完的。
打谷子那几天，最忙的是找人。改革开放后外出打工的越来越多，劳力也就越少，而谷子却是连年增产，而找人则是重中之重。这就是人情需要的了。打谷子不再是单纯的而是复杂的事情了。找人，要确定别人能不能有空，别人也打谷子，那是不能请的，还有就是要时间了，精明的人会计算好谷子熟透的时间，先把帮忙的人找好，到时候来就是了。而请人则是最考验人际关系的。如果你找一个人帮忙，他这样说，哎呀，老叔，你咋不早说呢，我以为你还要两天呢，我就答应姐夫哥了，我们屋里你也是看到的哈，只有两口子，屋里有猪牛，娃儿又不在屋里，这个忙我怕是帮不上了。这样吧，以后有啥事再找我，我一定来，一定来。如果平时与他交情不错，以前曾经互相帮过忙那你就可以断定说的真的，否则那就是套话了，不想来又不得罪你的套话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找到人帮忙，而不愿去也是有很多原因了，小到鸡刨地，猪拱菜，大到修房筑屋。或是男人对外交往和女人的对内主持不被人瞧得起，而这些都是在大家心里盘算又盘算了的，而女人尤其能把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记得清楚，为男人提供参考，那么他就可以决定给不给帮忙了，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则会追究到饮食上来，如今谁也不兴一碗肉一瓶酒解决问题了，而需要好，好没有标准，但是帮过忙的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你好不好，而最核心的还是男人和女人对人处事的本事，大义，慷慨，爱帮忙的人是能找到帮忙的，相反，自私，虚伪，狡诈。那肯定无人愿意的。
不过更多的时候，大家是临时组合，没有利害关系，大家互相帮忙，完了，大家依旧各干各的事，而农村帮人哲学则有一个得失的问题，如果有宿怨的两家人找人帮忙，而和两家关系都不错的人或是两边都帮，还是都不帮，打谷子那几天帮忙丝毫不亚于国际政治局势的改变，各种力量分化组合，所幸劳动力还不奇缺。只要你愿意帮别人，别人也会帮你的，再说，大家也不忍心你的谷子烂在田里的。
帮忙的确定下来了，那么谷子就算已经打完一半，接下来就是安排了，总共有好多人，男劳力多少，女劳力多少。女劳力是割谷子的，而男劳力几个人灌谷子，几个人出桶（把谷子从里面背出来），哪两个又轮换绞打谷机，哪几个人管铺晒绑草拴草架草，而这草是一冬牛的食料。他们瞧不起有人把谷子背回家的打法，而愿意在田里打的。如果田里打的，主人会怕一天打不完，一般会头一天割下谷把子的，铺在田里，第二天就可以提高时间了，实在还多，还可以以两边一齐打，万一打不完就只有主人家另想办法了。
而女人则算的另外一本帐，明天当场，要上街割肉称豆腐，称海带沙参，还有酒，还有饮料如今帮忙 ，一碗老酒是不能招待人家的，不但要好一些白酒，还要有啤酒，一开始
有人说啤酒有怪味儿，饮料喝了喉咙冒泡泡，喝不惯。如今男女老少提起瓶子就能喝的，啥嘛，辛苦一年了，咋就不喝呢，一天又苦又累，城里人敢喝，凭啥咱农民就不配喝，就要上级别的，对了，还有烟，要两条天下秀，不够就三条，记得那屋的里用九角钱的烟帮忙，结果第二年一个人都没有找到。抠门儿，骗人骗不到两回的。
两口子坐在床上，各算各的，两人偶尔也商讨几句。男人抽烟，女人看没有光纤的黑白电视机的省台，看五花八门的广告，看看细眉细眼的女人，女人有些心动。一想到后天打谷子，便一个劲的算那些小帐，向男人补充自己的观点，提醒男人注意，絮絮叨叨着，男人抽烟离了主题，由谷子说到人际交往说到人生哲理上去了，女人一面看电视一面听，夜深了，关灯睡觉。
主人家不由得庆幸今天是个好日子，太阳老早从山梁上爬起来了打谷子。最怕打着打着下大雨，不仅误时误工，还误精力，而今天肯定不会下雨了。帮忙的人陆续来了，照例每人一支散烟，外加一包整烟，晚上再添一包，这也是农村流行的模式，不新又不俗的那种。背的背背篼，扛的扛打谷机，扛的扛拌桶，拿的拿镰刀，下田去了。男人也忙了起来，拿几个杯子提两瓶开水，走时还记得揣两包烟，有几个直接到了田头了，还没有找烟呢。而女人则正在屋里大战，天不亮就起来，洗菜，煮肉，早饭可以很简单，而午饭和晚上绝不能马虎的。十二点时要煮两锅包子送去，一来休息一来吃了有劲，两点钟才能吃午饭的，中途不休息没有谁愿意坚持的，这也是农村的规矩，捎带把水瓶里灌满开水。
田里紧张异常热闹异常，大家平时各忙各各的，难得有机会再一起，女人在前面割谷子，一片片黄云倒下，露出黑色的土地，和浅浅的谷子桩和那干裂的田缝来，谷子熟几天之前水已经放完了，男人们紧张快速的把谷把子送进打谷机，后面的人飞快的绑草，架草，有一背谷子时停下来出桶。这时吸烟声大起，一片烟雾缭绕，那些男女之间的荤素笑话也从那被烟熏得黑黑的口里出来了，粗鲁而又善意，而话题也并不固定，女人也会用同样的粗鲁的话回敬男人，这里不存在羞耻的，口说看手是并不停的，问题也会转到农业税，电费，计生，国家领导人，神佛菩萨上去了，仿佛有茶馆的轻松和悠闲。只有大口大口的喝水时；大把大把的擦汗时，才晓得，这远没有茶馆舒服。赤脚片穿一双烂胶鞋，烂凉鞋，有的赤着上身。在这里赤着上身不是一种没有礼貌，而是力量的表示。总算这两年打谷子还好，不像那几年连烂鞋都穿不起了，蚂蝗咬脚血不断的流，改善了脚才能改善生活，打谷子还靠双手和脚的。
晚上大伙儿唱酒喝的痛快惬意，狗在桌子下面钻来钻去找骨头啃。忘了喂的猪也跟着哼哼叫不过没有人理它。帮忙的人高兴，主人家更高兴，劳果了一年总算有了结果。
打完谷子，晒干了谷子，把谷子装了仓，把谷草架在树上，又得忙播油菜小麦种蔬菜。完了，一年也就满了。
然而忙的还是那几天，打谷子那几天。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8-21 22:16:27编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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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1 21:38
发表于 2009-8-21 21:4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