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穿过挪威的森林 ——
杨庆祥
My Dear , 我现在坐标北纬63°56'2.19",东经11°23'41.92",气温19摄氏度。奥斯陆时间下午15:30,北京时间晚上23:30 。你给我发过来一张照片,是楼下的街景,暴雨如注,车窗上的水流在照片里清晰可见,北京多雨的季节又来到了,我问你在哪里?你说你在家,一只猫在陪伴着你。 请帮我谢谢那只猫。此刻我正在穿过挪威的森林。
挪威的森林,多么好听的名字。我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是因为村上春树著名的同名小说。说起来奇怪,那部小说最流行的时候,我反而没有看它,是在多少年以后,我才在kindle里面用一个下午将它读完。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村上春树,你热烈,而村上冷漠,你上进,而村上却消极。但你是否知道,有一点你们是如此相同,你们都是对这个世界保持着极高的善意和好奇的人。 挪威的森林,挪威的森林,多么美啊!但是如果仅仅是这眼前疾驰而过的一颗颗参天大树,低垂的云朵和带有青草气息的空气,挪威的森林还会这么美吗?如果没有渡边和直子的爱情,森林会找到自己的心吗? 我记得渡边曾经去森林里的疗养院看望直子,那个时候,直子虽有疾患,却有了女人的丰腴和美丽,那青涩的华年,似乎在森林之中得到了酝酿和升华。然后,他们在草地上漫步,没有目的,也没有什么对话。直子走着,渡边也走着。他们走着走着,然后就停下来,他们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黑洞,在硕大的森林的中心草坪上,在碧草的蓬勃和生发中,有一个小小的黑洞存在着。他们看着那个黑洞,一直看着,然后,夕阳西下,人世间的时间又在催促他们踏上回程。 这黑洞到底是什么?很长时间以来我都在想这个问题。我让司机在一片高高的松林前停下车,这松林里有那个黑洞吗?厚厚的松针堆在地上,上面又有着枯枝和败叶。我走了进去,有一个老年男子,牵着四条狗,也走了进去。没有人说话,那四条狗也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在这大自然寂静的天籁中,任何声音都是多余的。我们在北京能听到这种寂静吗?亲爱的,我们深爱的北京太吵闹了,我们听不到寂静,也就听不到想念的声音,而此刻,我似乎能听到你的心跳和我的心跳,我们互相摸着彼此的心脏,你听-- 那森林中的黑洞是大地的伤口还是人心的伤口? 还是人心的伤口被神灵移动到了大地之上,为的是让我们看到? 让我们看到,然后,让我们知道彼此的爱?
记不得是亚里士多德还是阿基米德,曾经想做一个有趣的试验,那就是,凿一个贯穿整个地球的洞,然后放一个球进去,那个球会抵达地球的另一边吗?还是会一直停留在地球之心?在熔浆和地热的炙烤中,在不知道几千几万的黑暗旅程中,这个球还会完好如初吗?我曾经在拉斯维加斯买过一个漂亮的高尔夫球,那是想送给你的。在最难捱的4月份的一个下午,一个台湾的朋友看着我憔悴的面容,关心地问我,你怎么啦?我笑着说,我心中有一个巨大的黑洞,什么都填不满。那时候是北京的暮春,天色苍茫,流云四合,无论是阿基米德的球还是拉斯维加斯的球,都无法穿过我的心的荒漠,但是我确定的是,如果那个球是一个记录的仪器,它一定在滚动的过程中记录下来,我爱你的心有多么炙热,我爱你的心就有多么痛苦。 真痛苦啊,亲爱的!在一次醉酒后,你紧紧地抱着我,声嘶力竭地哭喊。 那个来自拉斯维加斯的球就躺在我们身边,它幽幽地不说话,看着这一对痴男痴女,它听到了你的哭喊吗?这挪威的森林听到了你的哭喊吗?--"如果你哭喊,各级天使中有谁能听得到你?"
我附身拾起一个松塔,在森林里没有看见黑洞,看到的是散落晨星的松塔。导游好奇地问我,你喜欢吃松子?我微笑不语。亲爱的,你知道吗?并非每一个松塔都能长出可口的松子,只有那些经过了漫长时间的考验,经受过更多的风雨,吸收了更多的光热,并坚持高挂在枝头的松塔才能最后长出一颗颗松子。 我记得有一次不知什么原因,我突发奇想说我要像洋葱一样爱你,可能是因为喜欢那种重重叠叠的感觉吧,然后你想了想说,才不要洋葱的爱,因为那中间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嗯,亲爱的,你是多么智慧啊。如果洋葱的爱是空的,那松塔的爱呢,是不是就是结结实实的?那包裹了众多松子的松塔,将瞬间的激情放在恒久的耐心中包裹、温暖、浸泡、蜕变,最后长成。那松子,就是森林和松塔的爱的结晶,真好啊,森林和松塔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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