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发的是临邛故事,现在发一篇我的故事。
音响发烧与摄影中毒
杨辉祥
当我洋歪歪地穿着摄界马甲,在南宝山拍青川移民照片时,一个朋友看到了我,很诧异地说,你玩这个?这可是烧钱的玩意儿啊,我说,是啊,但我是低烧,我向他晃了一下手中的相机,说,我这台机子才管两三千,一样用,心里却说,你娃一夜打牌输了3,4千,你娃都烧得起,我就烧不起了。朋友瞟了我的相机一眼,嘴里说能用就好,脸上却掠过一丝鄙夷。
眼睛和耳朵,人类的主要两个感官,为了使它们得到快感,即所谓养眼和悦耳,人类创造了好多自然界没有的玩艺儿。音乐。绘画,到了近代,又发明了电子音响和照相机,总之要使人的感官快感达到登峰造极,但与纵欲之后必然疲软,大醉之后一定头痛一样,如老子言,五色使人目盲,五音使人耳聋,当人们无休止追求电子音响的天籁之音,照片的纤毫必显,人就陷入一种疯狂,一种脱离常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使旁边人感到匪夷所思。不可理喻。于是乎人们把痴迷音响叫做发烧,痴迷摄影叫做中毒。
不幸的是,我也曾经音响发烧,更不幸的是现在还摄影中毒----虽说是轻微。
我读初中时,老百姓很穷,那时候,人们的最高人生物质追求,就是要有三转一响,一家人有了三转一响,左邻右舍会刮目相看,社会地位不下于现在的百万富翁。三转一响,现在用得不多了。三转,指自行车,手表,缝纫机,一响,指收音机。我们院子里。五伯爷的女婿在部队里当官,跟他买了一台红灯牌电子管收音机,他时不时把收音机放在院坝中,一院子的人赶紧围坐在一起,听党中央的声音,北京的喜讯,当时,我好羡慕,也想有一台自己的收音机。人一旦挡不住诱惑,必然堕落,但要买收音机,那简直是白日做梦。后来听说,高中有同学,做成矿石收音机,要不倒好多钱,南街五金公司有卖。我到五金店看了一下,矿石检波器,一个大拇指一样的玻璃管的东西要2元,耳机要5元,铜丝线自备,只要这三样东西,利用空中的电波能量,就可以收音了。为了筹够这7元钱,我到西河坝检了半个月的石灰石,挣了六元五角钱,捡一渊蔸石头才挣8分钱啊,最后,还是母亲给了我5角钱,买回了零件。我在帐杆子上挂起了铜丝天线,钻进铺盖里,戴上耳机,小心翼翼地调试,我终于听到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声音,声音如蚊哼,我继续调试,又听到了四川台,我整了一夜,一直在找台。广播里的内容我完全不知。但我吃惊的是,我居然听到海峡那边台湾所谓蒋匪帮的声音,第二天,我是打起哈欠,满脸倦容背起书包上学,上数学课,我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但从此以后,我是掉进泥坑,走上了音响发烧的不归路。收音机声太小,加放大器吧,加了放大器,声音大了,但又觉得声音不好听,买另件重新做吧,刚觉得声音好像还过得去,但突然发现自己的高音不如别人清亮,做好高音了,又发现低音潜得不深,低音美妙了,又发现中音不圆润,,,,如如此此,反反复复,音响的完美境界,象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可望而不可即,追逐一生一世,还是遥遥远远,
摄影的关键器材是镜头,音响的要害是喇叭,摄影贵在镜头,音响贵在喇叭。一套喇叭可以贵到几千几万十万之过巨。有人说,某品牌的蜡叭绕线,是用南美的一种植物叶子镀银而成的,吹得神乎其神。我那时哪里敢想那些高档喇叭,连惠威的都不敢想,买些飞乐,在音箱和放大器上下功夫,家里好好的准备做家具楠木板被我锯成几块做音箱,旧丝棉被拆来做消音,母亲大骂我是败家子,有时还顶风冒雨骑自行车到成都城隍庙,买那些东郊军工厂淘汰下来的元件。那时的城隍庙还是木头房子,布满彩绘,里面人流汹涌澎湃,一个烂箩筐前,围了十来个发烧友,或蹲或坐,埋头用万用表淘元件。那场面,真使人怀念啊。虽如此,我仍然被划入低级发烧友行列,我们那时,有人为了攒钱买一对好喇叭,节衣缩食,卖手表,自行车,天天吃泡菜过日子,因而整得营养不良,面黄肌瘦。有一烧友,不但花光家里的积蓄,听说用蓄电池可以提高低音音质,又借钱买了好多蓄电池堆在房间里,整得一屋硫酸味,弄得老婆大闹离婚,这是我们万分崇敬的骨灰级的发烧友了。
刚开始接触音响,人们只是想欣赏音乐,到了后期一旦发烧,内容和形式开始分离,脑壳与屁股开始倒置,形式的完美,成了发烧友呕心沥血追逐的目标,内容倒不重要了,发烧友关注能否完美再现声音,即所谓保真度。玻璃杯子摔落地下的破碎声,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大炮的轰鸣声,。。发烧友用这些极端的声音来测试音响。至于这些声音要表达的思想,发烧友不太理会了。我们那时候爱用一首交响乐试机,叫1812序曲,是柴科夫斯基于1880年作的一部管弦乐作品。是为了紀念1812年俄国人民击退拿破伦大军的入侵,贏得俄法战爭的胜利。作品以曲中录制的真正炮火声而闻名,我们叫它胜利交响乐,我们发烧友也聚在一起听,但它的思想内涵和艺术特色,大家不提了。只评论音响保真,特别是对炮声的反应。哇,这炮声太保真了。
不过,发烧也还有趣,一次,我放玻璃杯子摔落地下的破碎声,母亲从屋外冲了进来,怒吼着,我说你要打烂东西嘛?她看着干净地下,疑惑不解,我哈哈大笑,十分开心,但隔壁二伯娘,却对我母亲大倒苦水,那娃娃在做啥子,天天整得惊里拱隆响,瞌睡都吓掉了。 后来,生活的压力,我还是没有再音响发烧下去。但我的杂物箱里还能找到三四十年前遗落的一些个零件和工具,
没想到。我刚离虎穴,又入狼窝,人近夕阳红,惨中摄影毒,我对摄影没有天生的爱好,只不过找不到打发余生的方法,只有爱它了。我愚钝,至今打不来麻将,连筒,条都分不清,其他的玩意儿也不太适合,钓鱼太静,养鸟太脏,书法太深,音乐我是五音不全,我又有些三高,遵医嘱,要活动筋骨,而摄影就是以动为主,我又爱好游历名山大川,摄影就成了我不二的选择,我原想买一个数码像机就用一辈子了,没想前后竟买了四台低档像机,买了几个处理的镜头。我是旧病复发,又进入低级发烧友的行列。
不过,摄影圈子里把沉迷其中不叫发烧,叫中毒。颇有些贬意。可能是,音响发烧多为自己动手,而摄影中毒,基本是大把烧钱,我的第一台数码像机,富士的,300万象数,但感到焦距太短,一直想换,在上海被小偷借走了,他成全了我,我又买了美能达z5,500万像素,12倍变焦,是乎了却心愿,
但上网一泡,一比,又感到,像素又低了,噪点严重,长焦成像差,还是那些单反好啊。经过向领导反复游说,终于买了最低档的a200加18-70镜头套机,但不久。羡慕那些长焦拍的美妙绝伦鸟儿照片,下定决心,买了狗头长焦75-300。但一试,差,又好想买那高档长焦,但看那些价格,死神看了都会望而却步,何况我这个大活人。买不起洋枪,我产生了自己动手做的冲动,我买了望远镜,做了一个土炮。打鸟了。它比那些洋炮差远了。但有总比没得好嘛,我在南河打鸟时,围观的农民说,没有看过这么大的家伙,比上次那个洋人的照相机威武多了。我高兴眯了,长焦有了,该满足了吗?不幸,又发现盲流他们,定焦大光圈下,人物花卉的背景虚化得如梦境一般,我又想上定焦大光圈了。向当家人游说,当家人说,怪事?照片要清楚才好嘛,咋要看不清楚呢?你是整耍的,没必要花那么多钱,她把钱袋子捂得帮紧。
我还是自己动手解困,,我在网上收罗原来老胶片机的,处理手动定焦镜头,价格便宜,一两百元一个。经过改口,用在我的a200机身上,我的寝室立马成了钳工车间,改锥,钳子,电钻,,,一应具全,我差点安台虎钳了。第一台135/2.8镜头改成,一试,比我那两只狗头好多了。大受鼓舞,我继续又改了三台。改口那些天。我是食不甘味,夜不成寐,脑壳头全是镜头的的构造,整来胡子拉碴,头发修长,镜头被拆开又装上,装上又拆开,重组散开光圈叶片,老眼昏花,我装到临晨两点。差点精神崩溃,当家人说,你比打麻将还辛苦。有一支镜头被我弄来调焦卡死,只好破坏性拆开,现在能用,但留下永久伤痕,一个比油菜子还小的钢珠,掉了,商家寄来,钢珠不要钱,邮费花了20元。改口,是件痛苦的事,但一旦改成,喜悦之情油然而生,正应了那句话,痛并快乐着。所以,前不久。风吹起窗帘,把三脚架刮倒,a200摔坏,不能用,张三劝我改门,我没有,我是舍不得那些破铜烂铁,那些我亲手改造的镜头。我还是买了a200.还是那种低档相机。这是我的第四台相机, 就这样,我重蹈旧辙,重回青少年时代的痴迷,浅浅地发烧,淡淡的中毒,象一微醉的人,在二麻二麻中,有一些欣快感,相机对我来说,不是工具,更不是武器,倒像是一个玩具,摄界的刊头说,摄影是一种生活方式,在我看来,更像一种快乐方式。我是用它来表达和纪录自己的感受。
我在南街上班的时候,每天到文君街吃面,面店门口桌旁总坐着一位老者,他衣衫破旧,吃一箸奶汤面,抿一口酒,然后捋捋胡须,含笑望着匆忙进出的食客们。他享受的不是山珍海味,但他是快乐的,幸福的。如果不是专业人士,用哈苏拍照和用手机拍照,我想都是同样发烧,没有必要感到威风凛凛或自影形惭,关键只要从中体验快乐就行了。音响发烧经验告诉我,摄影画质的提高是永无止境的,对摄影画质得的追求,适可而止。我不会为了千分之一画质提高而疯狂的大把烧钱,我的中毒是浅浅的,淡淡的。。
在年轻时,美国的阿甘把跑步作为求生的本能,而后来,他跑步发烧了,白须飘拂,霞光灿烂,不停在美国的东海岸和西海岸之间来回跑步,,他为何这样跑,受他影响,跟他跑步发烧的粉丝们不知道,而且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再后来,他突然停下了,他为何停下跑步,人们还是不理解。我想他是在跑步中寻找快乐,当这种快乐消退,他就退烧了。
发烧总有退烧时。我会不会某一天会感到摄影索然无味呢?说不清楚!
2009-0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