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剧团与草台班子

毛锡茂 · 发表于 2019-12-13 15:00

火把剧团与草台班子

毛锡茂

火把剧团曾经是打着火把演戏，用火把照亮舞台，或演出结束后打着火把回家。尽管这种现象已经退出历史，但称谓沿用至今，也就约定俗成，把这一类剧团叫作火把剧团，也有叫草台班子的。演员来自各地，拼在一起演戏、挣钱、吃饭。人员也随时变换。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火把剧团班子搭得大，环境好、观众多、收入高，自然都愿意留下来搭班。演员虽来去自由，却像一棵棵野草，在哪里都得扎根活下来。这样的剧团不同于收入较稳定的地方行政所属剧团，地方剧团有较高而稳定的收入，还享受定期评定国家一二三级演员职称的待遇。

火把剧团与其他剧团一样面临最重要的问题都是川剧不景气，观众少，有人嫌川剧的锣鼓声音太高亢，吵得人心烦，还有人嫌剧情太慢。反正观众太少，观众年龄偏高，也就是购买戏剧服务的需求太小，剧场上座率过低，事情就很不好办。演出时又要大动干戈，场地、照明、道具、服装、化妆各种费用都入不敷出，且不说浪费感情、表情。即便是有财政供给的剧团都不敢经常干这种赔本买卖的演出。

要吸引观众，好戏要有剧本。古老传统剧当然好，真正能够演的古典戏剧就那么一些，天天上演，年年如此，就算百看不厌，超过百看总有厌倦之时。国宝文物后母戊鼎好不好，天天观看、欣赏，一天看十几遍，可能审美也产生疲劳了。著名的折子戏《三跑山》《秋江》《扫松下书》，上了年纪的观众看的次数已经超过几十遍了，连剧情、唱词都能背诵，再看也不会有什么新奇感了。倘若这些剧让年轻人也去反复看，看了十遍，肯定不愉快了。川剧也要推陈出新，适当调整节奏，变化剧目。

川剧变脸新奇，但也不能逢戏就变脸，樊梨花粉面桃腮，模样可娇，但始终不需要变脸。刘皇叔温和贤达，也无变脸的必要。可能只是神话鬼怪戏可以派上变脸的用场。变脸是川剧的一项绝活，誰都承认这是川剧的精华所在。川剧的高腔戏、胡琴戏，无论慢唱、快唱，音韵都很美，很有特色。川剧是民族的、地方的，也属于中国的、世界的。

川剧发展靠传承。成都的川剧梅花戏剧奖得主旦角演员刘萍，以及一位志士鼎力资助，创办了民间戏剧学校（戏剧艺术班）。另一位也是梅花奖得主的川剧生角演员晓艇也助了一臂之力。几年的时间就培养出一批人才。作为戏剧界的前辈，也算是为拯救川剧做出了一份贡献，功不可没。

火把剧团是市场化产物，办火把剧团很辛苦。戏窝子自己找，人才自己寻，班子自己搭，剧目天天演，但只要细心一些的人就会发现，来看戏的观众，多数年纪偏大，行动很不方便，也就是老年观众太多，年轻观众太少。

成都的火把剧团与草台班子大小有十几家，其实火把剧团与草台班子都是一回事，也许火把听来热烈喜庆一些，草台象征命运漂泊，临时性更明显一些，但二者基本一样，都是泛指不吃公家粮、不享受国家待遇，自生自灭的民间剧团。

一个火把剧团通常连演员和司鼓、胡琴、打锣的在内只有十几个人。凡在火把剧团端饭碗的演员多数是多才多艺，根据剧情需要，他们一会儿拌君王，一会儿又装皂隶，一会儿演《王宝钏》里的相府王小姐，一会儿又成了《拾玉镯》里的揺旦子孙玉姣。

在火把剧团供职，或许说献艺卖艺，收入极低，一般来说唱一天戏，就只有几十元钱的报酬，任何一个火把剧团都很难留住名演员。这也叫请得起名演员，养不起名演员。难怪名角也就只得串团，错时错场演出，以添补生活之需。其实名角还有一份不菲的额外收入，而这些所得不是团长给的，而是观众献的爱心。往往剧情发展到高潮，唱段最难、声腔最美的时候，老观众走到台前向演员递钱，无论台上是赵云、包拯、杨贵妃，都会机敏地近前侧身接下这份鼓励。也有个别演员等剧告一段落或歇场时，才去认领那个红包。一般到台前给钱的不止一位观众，有时还是几位观众纷纷给钱。这样一来，主要角色的收入就较其他跑龙套角色的收入高出好几倍了。戏剧这个行业又不同于其他演出门类，戏剧最出名的往往是旦角、小生、须生，另外的角色很难混成

火把剧团里也不乏有许多优秀演员，他们的名字或艺名完全植入了观众的心中，凡常去火把剧团看戏的人，没有不清楚每个演员名字的，甚至他们的籍贯、年龄、经历、配偶、人品，都为人熟知，特别是小生、小旦这样的角色。

专业剧团肯定是财力较好、场地宽大、人才荟萃，各方面占尽了优势，但他们也不忘去火把剧团寻求人才，甚至不惜挖台柱，当家小生、当家小旦，来者不误。当然不必说这是拆台，只能算是求贤若渴。调人无须通过原单位，只要私下许诺去专业剧团的好处：一买社保，二涨收入，这自然让火把剧团的名角们心悦诚服地跟着专业剧团的人走。在众人眼里，名角去了官办剧团，前途远大，名声大振。

其实去了这些剧团无论本事有多大，毕竟是去做牛尾，要成为当家小生、小旦，可能性几乎为零。科班出身的正规渠道的正编人士，不可能甘居其后。外来人员的合同一签就是三五年，慢慢地就随地方剧团一起过日子，也很少参加演出了。过去天天与观众见面的情况彻底结束。有趣的是，一位曾在火把剧团享有盛名的小生演员，去了专业剧团后，得以重用。一次随团出国演出，本以为此人会担当什么大任，出演主要角色。剧团领导也赐了他一个角色，叫他做好准备，下来苦练，演出绝不能有误。

不久，这位被重用的角色，随团出国参演，尔后回国汇报演出，演完了，谢幕时关心他的人始终没有发现此君，经打听才知道他所扮演的是重要主角，一个魂归西天的相公。还是不明，又打破砂锅纹（问）到底，遗憾啊！方知他出国扮演的是重要角色，小生相公的

在成都，火把剧团撑着川剧的半边天，川剧作为四川文化艺术传承保护的重要内容，很多人都在思考，火把剧团的路在哪里？川剧传承之路又在何方？

四川人民出版社毛锡茂 著《人生百味》·成都布克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