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水酒米>>

老不颠东 · 发表于 2023-12-27 09:42

又到冬至节，又是艳阳天。虽然太阳亮晃晃地，温度却不高，早晚很冷。
过去在成都，瓦屋顶和院坝头草草上早就有了白头霜。城外头种的红油菜薹儿，经霜一打，变得更嫩气，味道也不那门苦，还带点儿清香;与早发的豌豆颠儿，常年都有的黄豆芽儿，成为市民最爱吃的当家菜。
现在吃货朋得多凶的羊肉汤锅，以往只有少数殷实人家才吃得起。背街小巷的城市贫民，张婆婆李姆姆，她们搬起指拇儿算，巴望着乡坝头的王老表赵幺舅，看他们这几天会不会送” 尿水酒米” 来，好推汤圆儿噻。
“尿水酒米？”
估谙有些年轻人听到就会鼓起二筒惊呼：耶也，靠是没得吃的咯索，那个都吃得呀？
请稍安毋噪，且听老辈子些细说端详。
退转切六十年，那时成都还没得足够的下水道，街面上有些旱厕差不多是专供男人使用的，女人家基本上是在屋头坐马桶。
由此上溯几千年，一直没得化肥，人粪尿被当作上等农家肥，形成了较为原始的自然转换与平衡，虽说某个局部空气味道差点儿，总算维持了当时的生态环境，发展了农业。
以往，成都东门南门北门大河是城乡的区隔，一环路那一坝都是农田或菜地，上世纪五十年代，香火正旺的武侯祠外头就种得有一大片芋儿。
街上的厕所资源都是拿给做生意的粪堂子包了的，周围农家小户只有到就近背街小巷收点儿。
除了白天，一早一晚，巷巷儿头，口口上，就会有挑粪过路的提示声音在空中荡漾------
”倒桶子哦……” ，长声吆吆，或短促低沉，也有简化为” 桶子，桶子” 的，重庆叫倒尿罐儿，倒罐子。
由于人粪尿当时属于生产资料，农民进城帮你处理排污，不收劳务费，综合权衡收益大于付出，反而要对婆婆大娘有所表示。
一年到头，要给长年打丝绞的客户(有点儿像现今的会员制，但不发卡片) 送点农产品来答谢，诸如酒米，干胡豆之类。
所谓酒米即糯米，下江人称江米，川人常用来做醪糟，湖广又称其为米酒，至此。
按现在的标准，这种农产品没施化肥，不打农药，产量又低，应该很珍贵。但它毕竟是用那个东东交换来的，出处欠堂皇，或许其实就是男人家对婆娘伙的调侃，装怪。或因此，长期以来，坊间就把这些上好绿色赠品直呼为” 尿水酒米” 、”尿水胡豆” 了。
收尿水的农二哥与太婆大妈的交易，不写合同，只是口头说一哈，但从不放黄，足见那会儿的民风淳朴，诚实无欺。
到了冬至前后，该收的收了，该种的种了，乡坝头已经没得啥子活路，大人娃娃等倒过年。
就在这段时间，某天，王老表赵幺舅他们起个大早，整几块荷包蛋，灌一碗醪糟儿，换上新的阴丹布长衫子，找扎归一，推起鸡公车，挑起没装过粪的新做尿桶，装上风干的酒米胡豆或者其它农家干货，在懒洋洋的阳光下，二晕二晕地唱起” 明亮亮……”这类川戏，慢悠悠地进城还愿，兑现他们与婆婆大娘的口头之约，并对明年再合作进行确认。
然后，在街上扛一转，给老人打几斤烧酒，给婆娘扯几尺布，给娃娃买付提簧或者铁环、牛牛儿回家……
“尿水酒米”名称怪怪的，但人更怪，有时偏要以丑为美，出众就好。于是，香港有撒尿牛丸，内地有厕所串串儿，臭豆腐，烂火锅，名号欠佳或许实质不错，反而成了商业品牌。
本文标题所示的粮豆系列与这些不同，它并非经营炒作，也不是品牌猎奇，拜托各位绿色食品专家，生意人，不要打扰启用这个名号，让它静悄悄地变为古董，继续保留在川地川人有趣的民俗记忆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