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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地遗书
文/李昆
周末整理抽屉，发现里面凌乱地放了好多封书信。我把这些信挑出来，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可是当我拿起最后一封信时，我忽然感觉眼睛有些刺痛。因为这是一封从未寄出去的信，是我参加5.12地震救援时留下的遗书。刹那间，两年前，我和战友们在余震不断的四川灾区写遗书的往事，一下子又在我的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
事情发生在赴川抗震救灾后的第三天。
这天早上，天刚朦朦亮，我们胡乱吃了几口东西，正准备开展新一轮的搜救工作。可是团长突然要求大家开个短会，说是有重要事情要宣布。虽然不知道团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我们大家还是按照团长的要求，席地而坐，围成了一个圆圈。
不一会，团长神色凝重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几支圆珠笔和稿纸。“这是干什么？”我们不禁有些奇怪。团长挨个把纸笔发给了大家，从紧闭的嘴唇里挤出三个字：“写遗书!”听了团长的话以后，我们都一片沉默，默默地从团长手里接过圆珠笔和稿纸。
团长在圆圈中间坐了下来，他的声音很低沉，“一线抢险，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上级命令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从指挥员到普通一兵全部要写下遗书。大家有什么想对家人说的话，尽管写出来。外面的战友会想办法帮我们把遗书交到家人手里的。大家抓紧点，时间只有10分钟。”
“团长，真的到了写遗书的份上了吗？”一名小战士低声地说。说实话，虽然我们都是部队精心挑选出来的优秀士兵，是突击队员，但其实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也都是20岁左右的大男孩，年龄最小的战士才只有18岁。第一次这么近地把自己和死亡联系在一起，大家心里难免会有些忐忑。
“别害怕！”团长抬起头，温和地笑了一下，“也就是有备无患。就当是给家里写封普通家信。我相信大家都能活着回去！”
大家都不再说话。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随着时间的推移，搜救工作越来越复杂，危险性也越来越大。搜救现场余震不断、瓦砾抛洒、断垣横飞，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就在昨天下午，我们还经历了一次大的余震，倾刻间巨石像一群凶猛的野兽，咆哮着直泻而下。幸亏观察员预先发现了征兆，及时指挥部队撤离，大家才幸免于难。可是接下来，谁也不敢保证我们每次都能有那么幸运。
大家各自找个了地方，把稿纸铺在背囊上开始写遗书。“亲爱的爸爸妈妈”，我在稿纸上写下这几个字后，感觉眼睛里酸酸的，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我竭力控制自己的感情，在最短的时间内写完了遗书。写完遗书后，我发现好多战友都在悄悄地抹眼睛。
遗书最后都交到了团长手里，团长加上了自己的那一封，准备送到指挥部去。
营长忽然说：“等一等，我还有个提议。如果有哪位同志在此次抗震救灾中不幸牺牲了。那么他的父母，就是我们所有同志的父母；他的儿女，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儿女。大家都要承担起照顾老人、抚育孩子的义务，要负责给老人养老送终，照顾孩子长大成人！”
“好！”大家点点头，都把手叠在了一起，像是庄严地宣誓。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写遗书的事情被报社的一名记者知道了。他听了很是感动，采访了我们团长，而且发了报道。可他在发报道的时候，竟然没有和我们打招呼，就直接把一位班长的遗书全文登在了报纸上。
这下问题就出来了。因为我们部队所有赴川抗震救灾的官兵都是自愿报名参加的，而且为了怕家里人担心，我们出发时并没有告诉家人。很快班长的母亲就看到了报纸，得知儿子参加了抗震救灾，并且写下了遗书，听说当时眼泪就流出来了。
当天晚上，班长母亲就给班长打来了电话。电话的内容我们不得而知，不过看上去班长有些沮丧。后来我们问班长，电话里面都说了些什么。班长红着脸说母亲把他痛骂了一顿。我们都很好奇，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班长讷讷地说：“我妈说，‘孩子，你太轻看我了！’”
“为什么？”我们更加大惑不解。
班长接下来说了一段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话，“我妈说，她生气不是因为我来参加抗震救灾，而是我参加救震救灾却不告诉她。她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当了兵就要作奉献这个道理还是懂的。我能报名参加抗震救灾是件好事，她很支持。可是我却悄悄瞒着她，是我轻看她了。”
听完这段话后，我们许多人当时眼圈都红了。我们都为有这样一位深明大义的母亲而骄傲。
接下来的日子里，尽管我们经历了无数次生与死的考验，但是我们最终都能化险为夷，并且圆满完成了抗震救灾任务。当然，那些遗书也就一封都没有寄出去。
很快就是两年多了，可我还是经常会想起那次让我永生难忘的抗震救援经历，想起在抗震前线写遗书的情形，想起班长母亲那沉甸甸的话语。我知道这些东西是值得我用一生去铭记的。
注：作者系武警河南消防总队赴川抗震救灾第三梯队突击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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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1 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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