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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自以为是个处处青山皆可埋骨的流人，年少时东奔西跑，很是不消停。没想到一过三十，才越来越没出息，动不动就想家。眼看岁末又是，老家已是家家备年货的时节，我却还在两三千里外的地方！寒夜独坐，倍添乡愁。于是就在这愁绪之中，记起家乡的一些故人故事，慢慢地写下来，发帖重温，亦可当归。
跛二娃
跛二娃，不知姓甚名谁，只晓得是仁和四大队百福寺山下的人，一脚残疾，排行老二，故称之为跛二娃。这个跛字，在老家话中念“bai（轻声）”，听起来倒也响亮。
跛二娃少小家贫，又念不得书，既有残疾，更是说不来婚，成不了家。成年后父母陆续去世，最后只剩得孤家寡人一个！因为腿瘸，就连外出打工也做不到，只好在仁和场上当搬运，做点苦力谋生。
话说跛二娃看看也近四十了，收入虽然不丰，但好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这太平盛世里，倒也逍遥。却有天不舒服起来，特别喉咙有点痛，跛二娃想着是上火发炎，自己苦哈哈一个身子没那么娇贵，倒也没放在心上。不曾想这病却越来越重，终于忍不了，跑仁和场上崔胡子那里去弄药。
崔胡子行医多年，学历不高，经验却不少。一看跛二娃这病情，也不多说，只是叫他去西充人民医院照下片——老家乡里人见识不多，凡是检查手段均呼为“照片”——跛二娃按崔胡子所说，去人民医院一检查，结果很快出来：食道癌。
知道自己得了癌症，跛二娃也没跟外人说，只是回家后大邀亲朋，称自己过生，请人吃饭。当晚主菜是火锅，跛二娃出手大方，尽买些贵菜。毛肚黄喉、鳝鱼鸭肠，敞开了吃，整得一帮朋友都打趣说二娃你买彩票了哇发大财了哇。
跛二娃也不解释，只是招呼众人多吃。酒过三巡，这才慢悠悠地跟众人扯家长里短，某人是何时认识的，某人哪年又出了啥丑，某人跑新疆发了财回来打麻将输了两三万……末了又拉住某人，淡淡地说，上次借了你几百几百，今天正好有就都还你。如此一一还了欠账，就连牌桌子上的帐都还干净了。众人又坐了一回，见夜已深，便都散了。
第二天有人叫跛二娃上街揽活，敲门却见门都未锁，一推便进。进去后一看，跛二娃躺在床上，喝了农药，人都冷了。
跛二娃的后事也是靠众位朋友打理的，按老家规矩，放了几串火炮，山上就添了一挂新坟。
只是后来说起跛二娃，都免不了敲个大拇指：龟儿子，耿直，要死都先还清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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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28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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