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君子兰

huangguangyong2

    早上起来，天阴沉沉的。信步出门，看那房前的君子兰。

    这株君子兰，从广元带回家栽下，已有近十个月了。将它从母株上分离出来时，没有经验，不慎将本该与它相连的肉质根切断了，好生心疼。不过没有多的，只好还是将其带回了苍溪。小心地栽下，那节肉根，还是一并栽在旁边。

    天天观察，想它能长起来。可你越急，它越没多少反映，只是叶子没有枯萎而已。过了年，开了春，那以前看似没有芯的老叶子中间，有了新芽，尽管还只有指甲大，可它泛着嫩绿色，很有生气的。我想，它已经成活了。

    其实，我家以前栽有很多君子兰。

    那是退休后在家的母亲养的。据说已故的周恩来总理就非常的喜欢君子兰，生前他的居室里经常养着一盆君子兰，二十世纪的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国人为了纪念这位已故的伟人，许多人都纷纷养起了君子兰，听说当时一盆品质好的君子兰能卖到几千元。一辈子靠当教师的薪水、含辛茹苦地养育我的母亲，自然是舍不得花那多钱养的。老人家的花，是多少年后同事们送她的。

    人们总是赞美开花的君子兰的美，而我，却总是无缘看到母亲的君子兰开花，因为那花盛开的时候，我却早已经在千里之打工。我与君子兰接触，也就是旧历年年底回家过年的近二十天时间。这段时光，是与母亲聚少离多的我最舒心的。

我的出门打工，是已经五十多岁了才遇工厂破产后的事。破产后的我两手空空，上有八十多岁的老人、下有还未读中学的女儿，可谓进退两难。好在双亲的鼓励，我才能有走出门的决心。可人虽在外，对老人的牵挂，是根深蒂固的，那打工，便也是打短工般。只有带着工钱回家过年的日子，才时最高兴的日子。

    母亲的君子兰，是放在阳台上的，因为晚年的母亲，已经没有力气走下三楼，在门前的花圃中养兰了。春节后的日子是漫长的，老人家是和她的十个好朋友(就是她一双手的十个指头)过，自己煮饭、洗衣，除开看电视，上阳台上观景、看花是亲近大自然的唯一途径。母亲的君子兰，叶片比兰叶短、比兰叶宽。叶是对生的，顶端钝圆，整齐匀称，挺拔舒展。侧看如剑，正看如扇。可谓株形稳健，俊秀大方。

    那是母亲离世前的一年，这花长出两片新叶后，就不肯再长，总是一付老样子，既没新叶长出，叶片也不变长，矮矮地在花盆中瑟缩着，叶子也一日比一日发蔫，只是还是墨绿色。看着在花盆中瑟缩着的一付可怜样儿的君子兰，母亲别说有多心痛。

    和往年一样，过了春节又要离家的我，给母亲买好了薄薄的细细的水面条冻在冰箱里，买好了白豆腐乳、速溶咖啡、不含糖的好吃点饼干，买好了有声控功能的电子钟，那些常用的药品如救心丸、藿香正气液、扑炎痛等，再次拖了地板、擦了桌子窗户，总之，能想到办的事都办了。母亲看我忙完了，才说，那就给君子兰换土罢。

    说实话，为生计焦头烂额的我，是没心肠养花的。我的给君子兰换土，纯粹是遵母命，母命不可违啊。

    客厅里的杠炭火红红的，母亲坐在藤椅上，一边烤火、一边看我换土、和我说话。

    我从楼下花圃里挖来新土，混入从花市上买来的花肥，再将君子兰周围的土挖松、侧倒、小心地倒出来，去掉坏死了的肉根，在沾了水的留下的根上洒上新土，放入换了土的盆中，再培土、按紧、轻轻地把苗株往上提一下，再上土，浇水……一切按规矩办，有条不紊，一些儿也不马虎。

    我小心翼翼的操作，客厅的地板上一丝儿也不曾弄脏。

    见我对君子兰换土如此地认真，母亲别提有多高兴啦。不知不觉地便说到了她养君子兰。

    说到君子兰，母亲的话就多了。老人家说，养君子兰，除了平时用喷壶把叶子喷得干干净净、清清亮亮外，并没有怎么格外，倒是经常站在阳台上静静地看看它，对它每长出的一片绿叶，心都会为之悸动；盼到君子兰进入“成年”了，开花了。看那花，红艳如火，秀美，光彩照人；它的叶，漆亮翠绿，动人心魄。尤其是在早晨的阳光照射下，那凝重的神态，是那么端庄而沉稳，那么高贵而娴雅，那种内在的美，能把人的思绪引向极高的境界。母亲是语文老师，语言总是那么美。

    随着老人家的话语，我的头脑里便出现了如下的画面：母亲的喷壶放在栏杆上，眼睛望着东南方---那是我打工的温州；看着花长出的新叶时的充满爱意和自豪眼神，一定像看着儿女的成长进步一样。

    我记得母亲说过，她一个月的电话费，主要是用于和我的通话。是的，电话上说的时间再长，终得挂机，而君子兰，却是每时每刻地陪伴着母亲的呀。

    手里在做事，心却有些不在焉，屋子里温馨的气氛，让人更有了那母子天各一方的愁离恨别的痛。

    这一年的打工，我没有如母亲希望的那样坚持到年底，因为老人家的生活实在不能自理了。我接到电话，一个人在温瑞塘河边的公园坐了很久，秋日的塘河水波光粼粼，北大桥边的峨冠儒服，持卷而立，眼望高处的汉白玉南宋“理学名臣”陈傅良雕像，目光是那样地深邃......我突然明白，对这个我打工近六年的地方，竟是如此的眷念，它如我的第二故乡般，除了有我劳动所得的工资，更有我喜欢的工作，找回了做人的尊严，真舍不得离开。但我知道，自尊心强的母亲，不会轻易求人的。她问我的归期，是盼望我回家照顾她的。思之再三，方下定辞工回家的决心。好不容易辞去了不错的工作，办理了移交，结清了工资，回到了老人家身边。可是，我的好好尽孝的日子并不长，大半年后，母亲便离我而去了。

    母亲的离世不过一月，换盆后一直未恢复的君子兰也彻底的死了。

    我是个无神论者，母亲的君子兰，定是我们培植不当而死的。可我，却宁愿它是恋主，要随它的主人而去，让母亲在天堂，仍可伺弄它，像已与老人家阴阳两隔的我对现在的君子兰一样。

    今天，母亲离我而去已经四年整。没有母亲的日子，我才理解到老人家看似逆来顺受，实则是有像大海能容纳无数江河水一样的胸襟宽广的“包容”。四年中间，我的心也由初时回家的无奈、浮燥，逐渐变得淡定、随遇而安。

    现在，我也栽君子兰了，我不厌其烦地培植它，盼它的叶片一年一年增多，盼它有天长出花苔、开出洁净而光彩的花朵……

    我想，人生最曼妙的风景，应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做人就要像君子兰一样，心地善良，一身正气，境界宽阔，胸怀坦荡，让生命因此而精彩，灵魂因此而永恒。

    2015/5/7草于母亲逝世四周年时

旧单车

前几年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同寝室的人送我一盆君子兰，说我们寝室也只有我才可能把它养活。只可惜，由于我培养不得当，还不到半年，它便枯萎死去了。想想太对不起朋友对我的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