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十 节
第二天上班他们放第一炮时,倒是按安全规程办事,清理了里面的上班人员,确认槽子里无人后,打进度的工人引爆了炮眼里的炸药。
“嘭-”“轰-”,跟平时放炮相比,后面多了一个沉闷的“轰-”,随即槽子门口飘出了黑烟,瓦斯爆炸了……
大家见此情景,个个吓得呆若木鸡,这才明白昨天K哥违规操作的严重性。他本人更是吓得坐在槽子外面空地的一块大荒上,一言不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如果昨天发生今天这样的情况,他何以面对六位工友的家属,此刻他也许已经进派出所的拘留室了。
没有人提昨天的事,但看得出他内心的恐慌,他在那里一支接一支的抽烟。古人说,从一件小事能窥见一个人的人品。从昨天的违规事件来看,这位师兄定是一位心狠手辣的人。他个子不高,但长着高高的颧骨,一双眼睛微凸,按有些老人的看法,这是一脸的“凶”相。
果然,后来才知,这位老兄平时喜欢打猎。这里地处平原和大山的交界处,是候鸟们迁徙途中的一个中转站。每年春秋两季,K哥下班后,都会拿了猎枪,到附近的山林中猎取迁徙途中在此短暂停留的鸟类。
当时正值秋天,北方的鸟儿正往南飞。有天早上,距煤窑不远的路边小店门口,倒挂了两只野鸭在出售。雌鸭满身麻羽,雄鸭翅膀上两片彩羽闪着蓝光。两只野鸭怒睁双眼,似乎仍旧充满对自由天空的无限向往,更是对无情杀戮的无声控诉。
谁能狠心对如此美丽的精灵下杀手?不是别人,凶手正是K哥。他在人群里以20元的价格兜售它们,并大声炫耀昨夜猎获野鸭的经过。
原来他昨天下班时已近黄昏,在出槽子门的瞬间,看见不远处树林的剪影外有两个黑影斜飞下来。他知道树林那边是一连串的冬水田。这种山间的水田,每年只种一季水稻,平时都淹着水,里面的烂泥没过人的大腿。收了水稻后,稻草扔在田里任其腐烂,平时很少有人到田里去。
这种情况野鸭也知道。那里飘浮在水面上的干稻草就是夜晚很好的歇脚点,田里多汁的螺蛳也正好补充远途飞行需要的能量。更重要的是,晚上因水田的特殊环境,那些凶猛的野生动物不敢下到田里,伤不到在水田中间露宿的野鸭,很安全。
我们一般见到的天空飞行的野鸭都是呈一字形或V字形的大队伍。我猜想,两只野鸭中的一只可能生病了,跟不上大队野鸭的行进速度,另一只留下来陪伴它,相互鼓励着往南方飞去。它们选择的原本是安全之地,却因为歹人不经意的一望,成了葬身之所。
晚饭后,K哥端了火药枪,上面绑上电筒。他慢慢摸到冬水田边,在水面的反光中,估摸着鸭儿夜宿的草堆,突然打开手电。光柱中,疲惫的鸭儿不知所措。恶人扣动扳机,火药枪喷出一团火,里面的铁砂呈巨大的圆形,无情地罩住了两只美丽的精灵。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位K哥后来在另一煤窑上班放闹塘时,被一大块掉落的煤矸石击中头部而亡。这也许就是老人们常说的报应吧?
我们所在的槽子里因爆破而引起瓦斯爆炸的当天,似乎是老人们所讲的“黄煞日子”。我们正庆幸昨天有人还在槽子里就爆破没有发生瓦斯爆炸,今天发生瓦斯爆炸但槽子里幸而无人,附近的另一家煤窑却传来噩耗:瓦斯爆炸死亡两人,一位刚要出槽子门的拖匠被巨大的爆炸冲击波“射”出槽子,身负重伤。
这个消息让我们所在煤窑老板的压力骤然增大。昨天出现违规放炮,今天就出现瓦斯爆炸,已经有了事故的苗头。他们的投资远远没有见成效,如果出现死亡事故,他们拿什么赔偿?于是当即决定暂停进班,就于槽子外面的空地上重申槽子里的安全规定,另外宣布了一些违规惩罚措施,相当于开了一次全体职工的安全工作会。
会上老板强调,为了安全生产,从明天开始,他要每天进槽子察看,确保没有违规操作。他的这个承诺对于我们上班的工人来说,当然是好事,我们打心眼里欢迎。
第二天上班后,老板果然按约提了电瓶矿灯进槽子检查。但进去后见到的恐怖一幕,却让他魂飞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