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烘笼子
烘笼子，邛崃人又有叫烘提子。现在不容易看到了。那是几十年前人们过冬取暖的小家什，那时候几乎家家都有，有的还不止一个。样子像一个花篮，直径有大有小，小的五六寸，大的一尺左右，用竹子篾条编成，里面有一个土陶的钵钵。上有一提手。
那时很多家庭，都是烧柴火，会产生很多桴炭子。人们就把这些桴炭放在烘笼子燃烧烤火取暖。在我的印象中，年轻男人提烘笼子烤火的比较少见，一个大男人，提了个烘笼子，往往给人一种萎靡不振的感觉，电影《抓壮丁》中地主李老栓的一个娃娃，是个烟灰，就抱了一个烘笼子，耸肩，活脱脱一个猥琐的负面形象。邛崃人一看到年轻男人抱烘笼子，总是开玩笑说，不要把卡卡（胯）下的那块麻雀子烤焦罗！我们家里，就不容许我们提烘笼子烤火。
但女人就不一样了，那时的女人，特别是上年纪的女人，一天到晚不管做没有做事，都拴了一块围腰帕。成为上年纪女性的服装标志。围腰帕的前摆很长，那些女人往往在前面提着烘笼子，然后用围腰帕盖住烤火，或者坐在椅子上，把烘笼子放在地上，把脚放在烘笼子上烤。寒从脚下起，人老血气衰，老年人过冬天是非常痛苦的事情。所以，烘笼子是老年人过冬必须考虑到的。
有时候，因为各种原因，家里的烧的桴炭子不够，就要到街上去买火。那时，在现在联华超市，那个衙门口牌坊的地方，就有一个卖火的，他姓陈，麻子，在城里拉渣渣，扫地，类似现在的清洁工，一到冬天，天气一冷，傍晚时分，他就开始在小北街口子上摆摊卖火了。他用一口大铁锅，放在一个罗筐上，锅里横一炉桥，上面堆桴炭子，炉桥下空，有灰，桴炭子在缓慢燃烧。旁边放一大麻袋桴炭。他脸手黢黑，一看就是卖火的。
我小时候，一到寒冬腊月，就负责给奶奶买火，母亲会说，强强，跟陈大爷说，他昨晚上“出”的火，没有管到一夜哈。那时，“出”火的价格有1分，2分，三分。陈大爷接过烘笼子，先用热灰垫在土陶钵钵的最下面，然后铺点燃烧的桴炭子，再在上面盖没有燃烧的桴炭，这是1分，2分，3分买火最大区别的地方，钱多的，桴炭多，钱少的，桴炭少。最后，再盖上一层灰，拍平，就完了。接过我的3分钱，把烘笼子递给我，陈大爷说，跟你们妈说，我这烘笼子，管一天一夜都没得问题。
为什么烘笼子的热量会管很久，可能是在相对密闭的条件下，桴炭只能缓慢阴燃。
虽然家里不准我们提起烘笼子烤火，但一旦天气冷，我在一边做作业，或者在煤油灯下看书，母亲和奶奶总是先把烘笼子放在我的被窝里，把铺盖烤热，良久，把手伸进被窝里摸了摸，然后说，强强，铺盖“热活”了，去睡了，叫我上床。我冰凉的小身子梭进那暖和的被子里，与外面寒冷隔开了，闻着那被盖上浓浓木炭灰气味，温暖，从肌肤慢慢沁入到内心，安然沉入儿时的梦乡。
奶奶因为年老体衰，往往要把烘笼子放在被子里睡，家里很担心她，怕不小心把烘笼子蹬倒了，引起火灾。母亲不时半夜要看一下。但在我的印象中，还没有听说因为烘笼子倒了引起火灾的。当然，居民组也不断宣传，告诫大家，不要把烘笼子放在被窝里睡觉。
烘笼子不但有烤火取暖的作用，家里有时还用它来烘干袜子，鞋子，还用来烤热菜叶馍馍，粽子等跟我们吃，一次，奶奶用它来煨芋头跟我吃，我在旁边等啊等啊，芋头微微焦黄，撕开外面的皮皮，白色的芋肉热气腾腾，好香啊，现在回忆起来觉的又温暖，又温馨。一到夏天，小伙伴们会提上烘笼子，到乡坝田去疯跑，钓鱼，逮秧沟鱼，那些鱼，就放在烘笼子里。里面可以装水，鱼不容易死。
邛崃人表达愤怒，也提到“烘笼子”，口头禅是，老子甩你几“烘笼子”！我想，一旦向对方甩“烘笼子”，一定是烟雾腾腾，火光四溅，灰尘漫天，一定比甩你几耳光，更有效果，更震慑对方。但这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有听说谁因为吵架向对方甩“烘笼子”。
大学毕业，在教育局打工等待分配。一次，和一位老师到银杏乡的一个村小，一个复式班检查。那是一个十分寒冷的冬天，天下着雪，教室窗户只是用薄膜简单遮了一下，四面透风。老师的面前放了一个火盆，还冒着呛人的烟，学生们有的用铁丝提着罐头盒，土巴碗，洗脸盆，燃烧桴炭取暖，有几个就提着烘笼子，他们烤一下火，然后再去写字，并时不时埋头，吹燃那些桴炭。我当时看了，十分震撼。听说现在这种现象已经没有了。
后来，邛崃用蜂窝煤，再后来用天然气。没有了桴炭，烘笼子就没有人用了。人们用橡胶的热水袋，或者吊盐水的500毫升的玻璃瓶，灌进开水取暖。被称为“水烘笼”。现在取暖，普遍用电了，电热毯，电暖手器流行。但是“烘笼”两个字仍然顽强的保留着，我在水口，一个老人，就指着电暖手器告诉我，她现在用的是“电烘笼”。
那个篾条烤得油亮焦黄，灰巴罗梭的烘笼子，可能永远不会被人们再次启用了。虽然，它给一代人带来了温暖的回忆。
为了给这篇文字配图，我在网上搜索“烘笼子”的照片。居然找到了。与邛崃的烘笼子大同小异，看来，烘笼子不是邛崃独有，全国很多地方都有，尤其是用柴火的中南地方。
网上很多人通过对烘笼子的回忆，眷恋着儿时的幸福和浓浓的亲情。
“烘笼子”消失了，但温暖长存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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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23 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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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0-12 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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