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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父母:西行漠北 (原创日记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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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10 19:04 | |阅读模式

 

 

 

(我的博友自拍西北景照  借用并感谢)

 

 

 

 

前言:

      这组日记是07年夏天,放暑假时,回新疆陪伴父亲的记录。我在父母身边生活了近半个月,回来后,忆写了30余篇日记。原本希望通过与父亲的点滴记录,再润色整理成一部中篇小说,但08年4月17号,父亲的病故,让我永没有再杜撰加工这真实记录的勇气,就这样发吧!

      谢谢所有进贴的朋友!

      祝福天下所有的父母都恩爱快乐!都健康长寿!!






(一)


      接到爸爸病重的消息是5月的下旬,那个时候的我已经临时代平设班班主任20多天,每天早晚自习规定,代班老师必须到班,已让我犹如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苦不堪言,再加上5个班的《写作和阅读》课,我几乎无力做任何其他的事情,比如曾经的诗歌酝酿、学生报纸的栏目规划、还有业余的创作腹稿......统统都消失了,而今,父亲得病的消息,对我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我,懵了。妹妹把消息发来的时候,是那个周一的下午。学校校会的规定时间。颤抖着手,来回反复地读着那要命的消息,我的眼泪怎么都控制不住。趴着用长发遮掩着自己失态的神情,然后,毫不犹豫地把那消息原样复制发给了校长。散会后,我没有等到校长的影子。晚7点半,校长的电话打了过来。等我叙述完事情后,校长特许我随时做好出发的准备。

      我要回家,要去看望生命垂危的父亲。

     谁知祸不单行!面临学生复习,再加上炎热夏季心浮气躁,学生日常行为管理工作被提到了学期期末日程上来,虽然校园里两次大的事件都没有我班学生参与,内心略有安慰;但是,心里一边想着躺在北方医院里的父亲,一边又惦记着几十个半大不大的住校学生,终究是寝食难安;而所有的一切都堆积在脑海里,每天拥挤在心头,此起彼伏,终于在6月3号全面爆发,我,最后也住进了医院。老天毫不客气地给我开了个玩笑,身不由己的我输着液假装坚强给父亲说着电话,高谈着勇敢战胜病魔的雄心,又有谁知,一边流泪一边故做轻松的凄怆和无奈!

 

 

 

本文首发地址:http://blog.sina.com.cn/s/blog_5338c97b0100cy5n.html

 

(以下日记内容,均可由此文开始逐一读阅,感谢进贴阅读,请勿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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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贴仅代表作者观点,与麻辣社区立场无关。
   麻辣社区平台所有图文、视频,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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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0 19:06 |

(二)


      等车票之难,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所以,出发的日子一直被延迟到了7月下旬。整个行程要经过48小时。我在下铺。对面是一位到新疆喀什的生意人。头上中铺是一位将要退休的小学女教师,我们很有点共同语言。而其中一个上铺上睡的是两父子,父亲是退伍十多年的老兵,老兵的儿子非常的循规蹈矩,已经九岁,小学三年级刚读完。

      第一个夜晚,因为陌生,大家都悄然无声各自安歇。5点56分,我醒来了。车厢里静静地,偶有人走过,走道里便有一股股冷风吹过。坐在窗旁,无语眺望,遥远目极处,雾重山青,晨润水弥,山峦绵延,总给人目不暇接之感。近处,低矮的房舍和颀长的电杆还有高苍的天空相互映衬,心里忍不住憧憬。想起了毛伟人那首《清平乐》:“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我的精神一下好了许多,猛然间有了飞翔的感觉,多希望快点到家啊。

     七点,火车开始每天的第一次播音。很有民族特点的轻音乐舒缓萦绕在长方的车厢里。音乐的氤氲、山势的高峻、植被的茂盛,把个陌生向北的清晨熏染的和谐亲切,几小时前还相互有距离感的旅客,此时已开始微笑相让。窗子上有星星点点湿润飘过,看来,大有雨落的架势。

 

 

本文首发地址:http://blog.sina.com.cn/s/blog_5338c97b0100cy5s.html~type=v5_one&label=rela_nextarticle

 楼主| 发表于 2009-6-10 19:08 |
 
 
 
 
 
(四)

      8点45分,车到宝鸡站。车厢上下有了一些热闹。隔壁身形丰满的小嫂子怀里抱着一个大约三岁左右的漂亮小MM玩耍嬉戏着。同格子上铺老兵的九岁儿子也开始张望起来。先坐在窗子边,然后又站起来。年轻的父亲始终注意着白胖儿子的无聊躁动。我和中铺的女前辈说着各自所在地区的教育怪事。对铺老总时不时地说着自己的生意经,总让我心生钦佩。女前辈的父母也还在北方,但,是在生长香梨的南疆,我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亲切的名字,我的朋友大方块。刹那间,女前辈语言里每个文字,似乎都和朋友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笑的时候,女前辈也笑了,但我知道,我们笑的意义应该是不同的。

     “你先放左脚睬。”老兵指挥着儿子爬梯子。
     “唉,不对,手放错了。”老兵继续着他的细腻指挥。“是先用左手抓这里,”他边说边站起来,用手指着往上铺爬的梯子。“然后,再伸出右脚踩横杠。”

       我被老兵的言行“打击”了,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向正在梯子上爬的九岁男孩子说:“自己敢爬吗?”他看看我,没有做任何表示,却把脸扭向坐在窗子边的他的父亲。我看出了孩子对父亲的依赖和无声询问。忍受着心中狂起的波澜,又一次对男孩子说:“你不去看你爸爸,好吗?”他看看我。女前辈明白我的意思,也在帮腔。“你不必听你父亲说的,你可以自己想着爬。”我对女前辈感激地笑了,对老兵的怒气小了很多。调整了一下声调,尽力温柔缓慢地对男孩子开导着:“你看,你现在爬的这个梯子,是在爸爸的帮助下,你才爬上去的,是不是?”他点点头。但眼神里还是怯生生的,我接着说:“其实,还有别的方法可以爬上去的。你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吗?”他左右看了看,又朝我点了点头。“那你可以给阿姨说说还有哪些路可以让你爬上去吗?”他用手指指了指左边,又指了指右边,我笑了,夸奖他聪明,我对男孩子说:“你说的很对,还有好多方法可以让你上那个铺。对吧?你以后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可以听取你爸爸的意见,但也可以向爸爸说明你心里的想法。敢吗?”他看了看他父亲,然后又看了看我,最后笑了笑。“现在,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想法爬了。想怎么爬就怎么爬,勇敢点。”男孩子开始自己爬了。

      我和女前辈、老兵、喀什老总几个人继续我们的交谈。正说着话,“扑通--”一声,一件重物由上而下直坠下来。我们几个人本能地伸手去接,定睛一看:啊,天呢,是那个爬梯子的九岁男孩子落了下来。哦,我又一次被“打击”了!简直超级郁闷!
 
 
 
 
 
 
 

 楼主| 发表于 2009-6-10 19:07 |
 
 
 
(三)

      身上有丝丝凉意袭来,对照路线图,火车已在秦岭里转悠N久了。其实,内心很希望下雨。如若真的如愿,那下车后也就不会被浮躁包裹了。现在想来,自己好愚笨,因为秦岭与将去的北方还相隔千里,那天气,那风情,自然也就万差千别了。

       广播里有女播音de声音传来:“三号车厢有生病的旅客,如果哪位朋友是医生,请求给予帮助。”想起自己包里带着的一大包药,考虑着是不是该送去。周围邻客议论纷纷:“一定不是小病,不然,不会这样兴师动众。”于是,又暂停了自己将要的行动,禁不住怀疑自己当初读书的选择了,为什么没有学医,为什么要来当贫寒不讨好的教书匠。想起爸爸被医生判断的“晚期”诊断书,想起几年前咽气在自己眼前的大伯,想起几天前看电视,剧中主人公说的那句话:“人,从入世到出世,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和病痛不和医院打交道。”此时,自己又一次被这个话击中了。唉,但愿突然生病的旅客得的不过是急病、是小病,但愿运气好,可以遇见好医生正好搭乘此车。同时,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选择职业的盲从。假设老天给我再一次选择职业的机会,我想,我会毫不犹豫选择做一名医生。是的,毫不犹豫!

      车过秦岭站,车内已开始喧嚣。狭长的过道地毯上,晨风玄舞着,从车厢这头飞到另一头,打着滚儿,还时不时地掀动银灰的窗帘,呼哨着渲嚣它夏伏后的欢跃。短暂的六分钟后,车,就已像个没心肝儿的顽子一样,扭出了古今知名的这个高山小站。山峦从前面扑来,然后又渐渐远去。没来由地跌宕起伏在人们的视线里,没来由地悄然消失于回眸的怅望里。如同跨越时空的隧道,一闪而过的画面,让人心不设防。人生,在这里,淡然地犹如一个表示叹气的休止符号,可有似无。

       生活的节奏和火车行进的速度异曲同工,照常进行着。没有时间限制的人们有早起的,也有晚起的,起来后,大都慢条斯理地进行着两件事:洗脸、吃饭。重要而平常。个个脸上都像秋霜打过了一样,让人在旅途中凭添一点生活的感慨,好在日后更深刻咀嚼世事之沧桑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6-10 19:12 |
 
 
 
 
(五)

      是在第三天的傍晚,回到父母所在的城市,但,那已经不是我小时侯生活的地方了。下了车,母亲早已等候在小区门前,远远看到她半白的头发,心头哽咽了,轻轻喊了一声:“妈!”母亲很含糊地答应了我一声,走到我跟前,伸手接过我的背包,试图背在自己的肩膀上,我赶紧抢过来,重新挎在自己肩上,右手扶包,左手拉着母亲的手,偏脸看着她,额上已有很多深的皱折,鬓旁已有雪发在飞了。我的心头一阵抽搐。问母亲:“怎么没有看见爸爸呢?”妈妈告诉我说:“爸爸在家里等你呢!”我忍不住走快,想快点看见父亲。

      和母亲边说边上楼。到四楼时,楼道里的灯早已亮起。母亲走在前,我跟随在后,只顾低头看楼阶,没有注意阶梯上。只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喊我:“闺女回来了?”我一抬头,看见大开着的门后,偏出半个身影,是爸爸!只见爸爸双手扶门,瘦削的脸颊上有微微的笑,穿着袖口折叠整齐的白衬衣,没有系扣子,可以看见父亲已不宽阔的胸膛,唯一和我记忆里吻合的是爸爸的眼神:很沉着、很淡定,还有那一缕你看了后就会永远也无法忘却的殷殷希冀之光。我放下肩上的背包,走上前,抱住了父亲孱弱的双肩,把自己的脸紧紧地挨着他瘦的只有一层皮的脸上,热泪盈眶。

      妈妈把包拎进了屋。招呼我们也进屋。扶着爸爸进屋,看着爸爸坐下,我百感交集,一时间只是看着父亲,说不出话来。妈妈早已把提前洗好的新疆水果端出来,爸爸一边用手示意我吃,一边询问母亲做了什么好吃的饭给老闺女。我看着母亲,又看看被病折磨的变了样儿的父亲,满心里充满了愧疚,只是掉着泪,掉着泪,只是答应着爸爸妈妈一个劲儿地喊我吃的声音,却什么都咽不下去,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人啊,两个让任何文字都无力形容的普通人,两个承载了我多少梦想和牵挂的小百姓,两个随时准备随时等待为我付出的农场人,我的坚强后盾啊!脑子里空了,我的眼泪早已流了满面,爸爸妈妈都老了!
 
 
(待续!原创日记全文连载中,感谢您阅读,请勿灌水!)

 

 

 

 

 

 

 




 楼主| 发表于 2009-6-12 08:12 |

 

 

 

(七)

 

 

 

    我暗下决定:在回家的短暂日子里,要快快乐乐陪伴父亲母亲,要给他们最大的爱和最多的快乐,因为是陪父亲,所以放慢了脚步,父亲在前面走,我悄悄地细细打量着他变得瘦小的身躯,鼻子禁不住发酸。不行,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惹爸爸难过。忍住了伤感的冲动,默默跟随在父亲身后,突发奇想,对爸爸说:“爸爸,小的时候,你总是把我和妹妹分别挂在你的胳膊上,现在你还行吗?”
     “现在老了,病了,所以挂不动了。”父亲嘶哑的嗓音从前面传来。
    “那现在就让我来背你吧,爸爸!”我紧跑了两步,蹲在爸爸前面,转过脸来看着爸爸。

     爸爸有些踉跄,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墙壁(其实,现在回想,爸爸那时应该是心里充满情绪波澜),慢慢说:“现在还不到背的时候。我的日子我明白。走吧。”
     我赶紧去开单元门,顺手抹去了涌出眼眶的泪水。爸爸也从门里出来了,我已经笑着在等他,看着他坚毅的身躯,我打心里为自己有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父亲感到自豪。
 
      新疆的夏季真的好舒爽啊。早上7点多钟,晨阳就已经红彤彤照在天上了,我赶忙用手机“喀嚓”着,无限感慨着漠北风光的独特和美好,不时地把照片翻给父亲看,父亲微笑着对我说:“吴运铎早就说过"我爱生活,我热爱生活,我更爱我的古思达"。”我惊讶于父亲的话,向他求教,他边向小公园走边给我解释:“你拍照片,是你热爱生活的表现。这样清凉的早晨、这样柔软的风、这样不思温饱的日子,哪个人又不留恋呢!”我认真听着点着头,羡慕着父亲超好的记忆力。这些话都是他年轻时读过的书里记载的。爸爸又对我说:“幸福是什么呢?首先要有妻子,要有儿女绕膝,然后要有物质基础。”爸爸很清楚地告诉我,他什么都不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啊(发贴时,又忍不住泪流满面,爸爸啊,你的走,是女儿的最痛,是人间的损失啊)!

 

 

 

 

 楼主| 发表于 2009-6-12 08:10 |

 

 

 

(六)

 

    吃完晚饭,我走进父母住的房间,看见爸爸睡的小床上,依旧和他年轻时一样的习惯:叠放整齐的衣服,被平实地压在他睡觉的枕头下,靠床边的一方,还用三颗曲别针夹着,以防衣服歪出。床头柜上,放着爸爸正在看的书:《班子问题》--是中国反腐小说大系之一。我欣喜父亲还在关心时政,还在坚持读报学习,这是我希望的,因为这样的生活才是有助于父亲身心健康的生活。我并不希望爸爸像那些终日坐在墙边街头晒太阳度时光的老者,等待岁月的消磨和人生的判决。我希望的是他可以继续自己顽强的毅力,把自己创造的奇迹坚持不懈地完美下去。爸爸的病,早已超越了医生的判断时限(妹妹在电话里悄悄告诉我的)。所以,我坚信他会继续创造奇迹。床边有一个垃圾篮,还有一个倒尿的痰盂,爸爸是体外排尿,所以,痰盂里已经有小半罐尿了,我端起来就往卫生间走,爸爸喊我,我没有停步,先把尿倒了后,又找到了洗衣粉,认认真真把痰盂清洗了一遍,才又重新放回爸爸的床铺下方。然后,和爸爸妈妈坐在床边说话。
 
     那天晚上说到夜里3点半,我和父母才各自安歇。晚上,躺在床上,想着父母风风雨雨几十年,想到父亲坎坎坷坷几十年,想到自己远离父母千万里,想到自己口口声声想父母,却受尽父母恩惠,却没有在父母膝下行孝,自己就心如刀绞。就这样边想边自责边落泪边睡着了。

 
    早上习惯性在7点醒来,却看见父亲早已起床,正准备出门晨练了,赶紧喊住父亲,请他等我,三下五除二,我已经收拾停当,和父亲一起,下楼去锻炼,父亲是个一辈子讲究的男人,这个特点,在大病初愈后的现在也没有改变丝毫。只见父亲上身穿着雪白的衬衣,下身穿着垂感很好的浅灰长裤,脚上穿着白色袜子,配上一双黑色的皮凉鞋,整个人干净精神,说实话,如果不是背略微有点弯、走路略微有点缓慢,爸爸在我眼里和20年前又有什么分别呢!
 
    爸爸瘦了,瘦的人都失去了战斗力!这个词语,是父亲爱用的,一生当中,他都充满战斗力;年轻的时候,他与不平的命运斗争;年老的时候,他与狰狞的病魔斗争;用他的话说,人的一生,就是战斗的一生。过去,我不理解他的话,现在,终于有点明白这话的深意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2:27 |

 

 

 

 

     (八)

 

 

 

       第一次陪父亲晨练,就长达近三小时,这是我提前没有预计到的。同时,我也发现了爸爸和别的叔叔阿姨不同的地方。他早上去小公园转悠,并不为了锻炼,而主要是去聊天。而且,他是最受欢迎的人了。一会儿遇见几个打剑的阿姨,跑来和他打招呼,笑嘻嘻喊他“小伙子”。又一会儿走来一位叔叔,和他一起海侃几分钟,俩人说的哈哈大笑。每次聊天,总是爸爸说的多,别人附和的多。我要么在旁边听,要么就站开一点,安静地注视着父亲。看着父亲说话时的胸有成竹,看着父亲动作时的空中手势,看着男男女女对父亲敬重崇拜的神情,我明白了,清晨聚会,是别人的锻炼时间,但对于父亲而言,却是最强有力的精气神凝聚力量的时间啊。这和武打书里,聚合天地之灵气而炼就功夫应该是一个道理啊,这些语言的交流、表情的汇集、简单诙谐的打趣,都是父亲生活支柱的一部分,而这些,对于哪个长者又不需要呢!
 
    午饭后,父亲回到床上冲洗他的导尿管,那是旁边人帮不了的,那液体要进入他的身体,再回流出他的身体,我坐在爸爸对面的床上,看着这些过程,什么都帮不上,悄悄揣摩着他的疼痛感觉。妈妈进来问我是出去玩还是午眠,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时差倒了,已经下午快3点了,我却只想闭眼大睡,看来,旅途的劳顿已经开始全面袭击我的大脑,我得赶紧迎战了,和妈妈爸爸解释了一下,我就回到自己屋里,仰头大睡。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了,妈妈早已在厨房里忙活。我很不好意思,拉开厨房门,问妈妈需要我做点什么,妈妈要我去陪话篓子说话。我先是一愣,而后笑了,看来,妈妈也在悄悄变化啊,会开玩笑了。这对于妈妈,可是不小的进步啊,在我的印象里,妈妈是从不和爸爸之外的任何一个男性开玩笑的女人,简单说,妈妈可是正宗革命者,是不会开玩笑的人,此时,妈妈竟也学会了幽默,看来,生活是最好的老师这个话真的是一点也不假啊。

 

     转脸去看父亲,父亲也是一脸的笑,朝我轻点着头,然后丝毫不避讳母亲地对我说:你妈妈现在很会说话,风趣了,暖人了,逗人想哩!说完后,幽幽长叹一大声,而后兴致竞开:孤坐江南九郡,带管八十一州,刘备与孤......看着父亲一时间意气奋发的精神样儿,我心里充满了憧憬,爸爸没有生病该多好啊,哪怕他们俩天天抬杠!唉,这人生好怪,懂得生活的时候,却已磕磕绊绊走过了大半辈子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2:31 |

 

 

 

 

 

 

(九)

 

 

 

   爸爸要我去切西瓜吃。爸爸说,他记得我曾经说过一句话:所有水果里,我最喜欢的还是西瓜。我笑着点头,很温暖爸爸还记得我的废话。抱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把瓜心挖出一大坨,放在父亲的小碗里,让爸爸用勺子舀着吃。爸爸无限感慨地告诉我,当年母亲第一次向他表示感情的时候,也是这个动作。爸爸笑着说,你真是你妈妈的闺女,动作神情都一模一样啊。我不好意思,想把话岔开。
 
   “爸爸,人年纪大了,是不是总喜欢回忆啊?”

   “是呀,哪个人没有年轻的时候啊,年轻真好!”爸爸说。
   “你看你,吃个西瓜都找个话头呢。”我笑着怪他。
    爸爸突然大笑了一声,接着就用手背擦拭眼睛,我一看,爸爸是笑着笑着竟然哭了。我不解。爸爸笑着说,他想起了年轻时候关于西瓜的一件事情。我强烈要求讲来听听,爸爸自然无条件满足了我的要求。爸爸还给他的故事安了个题目:96个会飞的西瓜
 
    说的是我小时侯生活的农场连队里,有一大块西瓜地。当时是夏天,天气干热,爸爸和他玩的好的兄弟史叔叔当时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白天干活太累,经过西瓜地时,总希望看瓜的人给个西瓜吃。但都只是想一想,并没有说出来,那时候土地是集体制,瓜是公家的。但丢瓜的事情也时有发生,都不过是小打小闹,总是地边地角丢个把西瓜而已。在当时连队里,看瓜的这个人是要绝对一颗红心坚持原则的那种人物,所以,父亲他们一般都不会下那个软话的。
 
    这一天,天气实在太热了,活干到大中午才干完。口干舌燥,嗓子快要冒烟了,父亲和史叔叔再也忍不住了,走到看瓜人住的瓜棚前,央求看瓜的人给摘个大瓜吃吃,谁知看瓜的人说:“什么?摘个大瓜?小的都没有了,大的还有?”爸爸和史叔叔看着一垄垄滚圆的西瓜咽了咽口水,一句话没有回,就气愤地走了。爸爸怎么想都想不通,明明有瓜,却生说没有,吃口西瓜都这样难,年轻气盛的爸爸越想越不平。看瓜人叫王西娃,虽然不认字,但是个天生的马屁精,好多次被人撞见拉着西瓜往连长家送。不然,这好差位怎么会落在他的头上呢?为了表示不吃公家瓜,那王西娃每天背一军用水壶的白开水,午饭就是喝开水“救”馒头,要想从他手里开个口子,那比登天还难。但一见着领导家的7大姑8大姨来了,他摘瓜跑的比兔子还快,所以,连里老百姓背后都叫他铁公鸡。想到这些,爸爸带着史叔叔一起,在过后的某个夜晚,做下了一件天大的事情,把留在第3垄的96个种子西瓜,全部摘下。第1步摘,第2步是移,第3步是消灭。(爸爸详细说明了他们的整个作战过程,我禁不住大笑,随即又好奇那假革命王西娃怎么交代此次事件)后来,王某人被宣布做口头检查(因为他不会写字),然后调离这个重要岗位,到马厩喂马去了,事后,他逢人便说:你说,这96个大种瓜怎么就飞了呢?
 
    那96个西瓜是怎么被藏的、怎么被吃的,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谜。故事说到最后,爸爸都笑的收不了场了。他说:年轻时候,哪个人又不做些荒唐事情呢,只是后来想想,那是年轻时必然的经过,那是年轻特有的标志啊!所以,他说他不后悔!我缠着父亲要求他说明96个西瓜如何飞的问题。他说,那很简单,先把瓜滚到隔壁玉米地沟里,然后,随着玉米杆儿越长越高越长越密,一般人是想不到也看不见的。那一年,他们俩把西瓜吃了个够,一直吃到十一月给甜菜地浇水了还在吃西瓜。尤其是遇见伙食团送夜班饭的人来,爸爸总会变戏法一样变出大西瓜来,然后点着玉米杆火堆吃西瓜。这故事太逗了,惹得我啧啧好久,羡慕不已,在我眼里,爸爸和叔叔做的事儿可算是壮举啊!

 

 

 

 

 

 

 

                                                                                                             (未完   待续)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22:00 |
 
 
 
 
 
 
 
(十)


晚八点过,陪爸爸谈论中国军事问题。爸爸几十年如一日,天天坚持看报纸。而我,读书量虽然较大,但阅读面较窄。和父亲的谈论大多是听爸爸说,我是无力岔话的。虽然说话力度不如以前,但思维角度依然敏锐犀利。爸爸谈到了台湾问题、谈到了核武器问题。他认为:武器是决定因素,但重要的是人。他说,我们有的是人,还怕哪个不成。最让我惊奇的是,他个人认为我们国家应和重武器优势最明显的苏联联手。父亲的话,让我暗暗钦佩,心里禁不住幻想着康复后的父亲又像我以往读书时那样言谈叱咤、举止雷厉、做事果敢、表达洒脱啊。多么希望爸爸生病的事情只是一个午眠时的梦啊!

听爸爸说话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只要他一开口,家里电视总会被他提前关闭。每当这个时候,我们都相互笑笑,因为大家都理解他的所为。今天不同,我正听着爸爸的宏论,妹妹回来了,是她的全家回来了,我马上招呼着妹妹妹夫吃喝,妹妹的儿子一下子就扑进我的怀里和我逗起来,最让我感觉可笑的是,小家伙竟然左一口右一口的咬起我的胳膊,第一下没有防备,吓得我惊叫唤,不过,可不是真咬。妹妹笑着阻止,我望着小宝贝百思不解:怎么表示亲近的方法和我有点相似?哦,我大晕。刚才还在说话的父亲,现在已经闭口不语,但面目慈祥,神情和悦。于是,我把小捣蛋支给爸爸,和妹妹一起进厨房给妈妈帮厨。

菜是妈妈最拿手的红烧肉、醋排骨和滑肉汤。最后上来的是烧茄子和炒青菜。我每样都提前尝了的,每样都那么香,妈妈的厨艺一直是爸爸骄傲的话题之一,妈妈只是抿嘴笑着看着我谗西西的孩子样儿,爸爸更是一个劲儿对我说:加油吃、加油吃啊!好象我在新疆之外天天生活在丐帮里似的,唉,这样难怪,谁要我离他们远呢!妹妹笑眯了眼,追着问我:你倒是说呀,好吃吗?到底有多好吃?总得说个话呀你。哎呀,满嘴都塞满了,我哪里还有得空说呢,我这样指着嘴巴晃悠着脑袋,哼哼哈哈表示着自己的忙不过来,把妈妈乐的神情满足,爸爸也笑呵呵看着,妹妹眼睛都眯缝成线线了,我跑到洗手间洗脏手的时候,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爸爸啊爸爸,如果你没有生病,该多好啊!
 
 
 
 
(本系列日记已经在集结出书过程中,此处并非首发地,敬请抄写者勿搬石砸脚弄巧成拙,感谢理解!)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22:01 |

 

 

 

 

(十一)



吃饭时,我和妈妈都在给爸爸夹菜,一直夹到爸爸冒火,我们才罢筷。大家都知道爸爸的脾气,所以也不为怪。好强一生的父亲,是不希望家里人把他当病号最惠国待遇呀。还是外号“猴子”的妹妹最聪明,招呼着她的小宝贝唱歌给大家听。小家伙一点也不怯懦,张口就是一句:“死了都要爱----”把个脖子挣得青筋毕暴,一大家人都笑了。爸爸开了口:“我也有会唱的歌呢!”我们一听,都来了劲儿,竭力怂恿爸爸唱两嗓子,只见爸爸清咳了几下嗓子,然后开口唱到:

二月麦草青呀,
有个柳州城哩,
柳州的那城里好美呀人咯。
隔壁字王老九哇,
常往城里走,
他在那城里呀还是在讨口。

......

父亲唱的是爷爷年轻时候唱过的歌。父亲说,在没有月亮的夜晚,父子二人看守成熟的麦子,爷爷就会哼唱这样的歌,如今听父亲唱,咿呀温软,川音袅绕,虽然早已不是十足的川剧调儿了,但在漠北的晚上,依然听的人心酸神思。想爸爸所在的年代,即使有爱,也一定是在心里了,怎么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扯着嗓子满场满地儿的边溜达边声嘶力竭,总感觉父母的年代里,爱情是那么的神圣、神秘、神往,那么的韵味悠长。望着父亲清癯的脸颊,再望望母亲耳边的白发,我又一次后悔自己读书后关于职业的冲动了。但这些,只是在心里,我是绝对不会表现在脸上或嘴上的,不然,爸爸一定会感到心痛。吃饭结束后,我给爸爸倒了一杯白开水(爸爸只能喝白开水,其他的都无缘享饮了),然后很赖皮地缠着父亲再想想,还有没有记得的会唱的民歌。爸爸于是又给我唱了两首(只能算是两段),但歌词基本上都已还给过去的岁月了。其中一首是青海民歌。记得爸爸是这样唱的----

瘪窟窿(爸爸唱的其实是bia kuo luo)牛两头角,
黄草坡上荒地多
哥哥你回家不要忘记我
我为你来受气多

......

唱到这首的时候,我分明看见爸爸眼睛里有泪花在闪。我想,歌声一定把爸爸带回到他放声高歌的那个青葱岁月了,那是他人生记忆里最光辉的日子。我就这样,无声地注视着父亲,陪伴着他,揣想着父亲记忆里该有过怎样的风花雪月,该有着多少绚丽如春的如烟旧事啊。





(本系列日记已经在集结出书过程中,此处并非首发地,敬请抄袭者勿搬石砸脚弄巧成拙,感谢理解!)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22:02 |

 

 

 

 

(十二)



都吃完了,妈妈和妹妹在收拾饭桌。等爸爸唱完,我也进了厨房,和妈妈一起做事。说话间,看见妈妈买菜都是一大袋子一大袋子地买,于是就问妈妈,一次买这样多,不怕放坏吗?妈妈笑着说,爸爸一天至少吃四顿饭,大巴扎(市场的意思)又有一公里远,所以,每天买菜都要多买几样,多买些,妈妈说:“现在,我和你爸爸每种菜都在尝试着做来吃,我还买了菜谱。”听到妈妈的话,我非常惊讶,妈妈变化真多啊。只听妈妈说:“只有热爱生活的人,才会得到健康!”天呢!我忍不住搂着妈妈,把脸使劲儿地在妈妈肩上蹭,妈妈笑着说:“我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听到妈妈这话,我简直激动地快哭了,感觉妈妈太可爱了!

当我把妈妈刚才说的话告诉父亲时,父亲也是瞠目结舌,一副很不相信的神情,我半怪半怨地对爸爸说:“生活了几十年,你难道还没有发现妈妈是非常可爱的哟?”爸爸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话:“不是没有发现,而是没有想到,你妈妈提高了!”说的一家人都笑起来。我得意忘形地对妈妈说:“我的大可爱,你现在已经是升级版的咯!”妈妈笑呵呵地问我:“啥子升级版?”我在爸爸耳朵边悄悄咕哝了一句,爸爸边擦眼泪边笑着说:“是这样的,”爸爸接着说:“如果菜做咸了,都不是你妈妈的责任,我每次都告诉你妈妈,那是盐的问题。”听了爸爸的话,我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和爸爸一起又笑了起来。妈妈坐在我旁边的沙发帮上,还在认死理地一个尽儿问我什么叫升级版。我笑着对妈妈说:“意思就是,妈妈越来越高水平了!”妈妈听了这话,才算罢休。

一眨眼就到了12点了,回家的时差一直没有调整过来,总感觉不过是九、十点左右,所以,太晚了,一家人还是毫无倦意,感觉父亲现在也和过去有了很多的变化,比如宽容,爸爸比过去更加宽容平和,这一点十分重要,我为他感到十分欣慰。再比如,日常生活里,一些琐事的处理方法,爸爸也更具艺术化了,往往是淡淡一笑,皆过矣。这些,对于特别时期的父亲尤为重要,爸爸做到了,我在心里暗暗为爸爸鼓掌!





(本系列日记已经在集结出书过程中,此处并非首发地,敬请抄袭者勿搬石砸脚弄巧成拙,感谢理解!)


 

 

 

 

 

 

 

 

 

 楼主| 发表于 2009-6-21 09:29 |

 

 

 

 

 
 
 
 
 
(十四)



由于昨晚睡的太晚,早上醒来的时候,爸爸已经不在家了。我赶紧起来,三分钟完毕。冲下楼,朝着第一个早上陪父亲去的小公园走。拐过楼角,老远就看见爸爸正和几位叔叔们聊天,有的叔叔是边说话边扭身子,还有的是手拿着剑划拉着,都围着爸爸说着话。而我的出现,并没有中断他们谈论的话题,我对几位长辈笑笑,算是打了招呼,几个人都是来自兵团农场的退休工人,很有点共同语言,都说着自己经历过的旧事。我没有打扰他们,退后,站在不远处,静静地听,静静地看。北疆的早上,小风缓吹着,不硬不软,不急不噪,一副安享天伦的氛围,可谓是爽风清徐,祥和惬意,很有北国豪气的风范,大气而不失温柔。此时,我突然想起了一句常听的话: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这话可真不假,远远看到父辈们被风霜染就了岁月的沧桑脸庞,凭任何一颗心,都会肃然起敬啊!



有叔叔说,想起来就很后悔,当初干活时那么老实。
爸爸反驳说:后悔是人生最大的负数!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对也罢,错也罢,都已成为昨天。
另外一位叔叔打着哈哈,跟着说:就是就是,已经过去了。后悔当干饭吃呀!
听的大家都笑了。开先后悔的叔叔又接着说:十分恨那些当官的,不给老子退休,就差两年呀。我头一天认识的楼下梁叔叔开了口:当官也不好当啊,很多事情都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梁叔叔退休前是个连长,所以,刚才那个叔叔的话让他很有点不自然。后悔叔叔还在继续发着牢骚:我就不叫我儿子当官,现在的官都不好当,弄不好就要进班房呀。爸爸听完后,轻微叹息了一声,然后说了一句话:当官很有好处,能发挥人的智慧。说完,就招呼我,然后岔开了刚才的话题。

我很有点理解父亲的叹气,也有点明白父亲为什么不想再参与辩论,父亲当年十九岁就是区供销社的负责人,因为供销任务完成的出色,还被全县通报表扬。这样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现在面对一些话不投机的言语,自然只有叹气和无奈了。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有个词语是专属父亲的,那就是“怀才不遇”。而今,依父亲的理论,都不过是烟云而已了。

和爸爸在一起,最喜欢的就是听他谈话。爸爸爱说话,喜欢表达,博览群书,而且是边读边思考,边思考边表达,自然所思所想也多了,也显得很超群。爸爸最忠实的听众就是我了,这一点,爸爸也是深信不疑的,我很为父亲的优秀感到自豪。早晨散步回家的路上,爸爸给我讲了一个让我捧腹大笑的故事,因为只顾着笑了,所以没有做记录,早饭桌上,我和父亲相对而坐,他还在吃饭,我已经拿出了笔和纸,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父亲重新给我讲了下面这个荒唐可笑的故事。


 

 

 

 

 

 

 楼主| 发表于 2009-6-21 09:28 |

 

 

 

 

(十三)


妹妹一家告辞了,回到屋里的我有些寂然,说不清楚为什么,爸爸和妈妈什么时候进了他们的屋子,我没有注意到。突然想到了一个网络上经常听见的词语:曲终人散。此时的我,真的感觉到孤独了。我经常都会考虑到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有些人总认为群聚时没有孤独,为什么人会在喧嚣的某个片刻感到孤单,为什么有些人朝夕相处却让你感觉遥远,为什么有些人相隔千山却能让人心灵相拥......我不想再多想了,我要冲个澡,然后大睡到天亮。

“闺女,你进来一下。”爸爸在他们的屋门前叫我,我满脑子问号地跟了进去,妈妈坐在床前,爸爸进去后也坐在床前,只不过他们是相对而坐。我和妈妈坐一起,坐在了爸爸的对面。
“我和你妈妈要和你讨论两个问题。”爸爸挪了挪身体,很严肃地看着我,接着说:“第一个,是关于你个人的问题。需不需要爸爸妈妈帮助?要给父母说实话。”爸爸十分十分认真地看着我,妈妈也眼鼓鼓地望着我,补充了一句:“这个问题,是爸爸妈妈最担心的问题。”
我很明白,这是个我在父母面前迟早要面对的问题。我必须给他们做出答复。于是,我平息内心的波澜,努力用轻松的语气对父母说:“没问题,我的事情你们不必担心,女儿这样大了,还不知道怎么办啊?你们尽管放心,我会好好生活让你们满意放心的。”爸爸追问了一句:“真的吗?”我望着父亲的眼,肯定地点了点头。父亲这才饶过我。
“第二个问题你说吧!”爸爸对着母亲说话。
母亲看看我,又看看父亲,然后开口了:“第2个问题是关于你爸爸的问题。”听到这个话,我心里剧烈抽搐了一下,提前是想到过这些方面的,但没有想到在我回家后的第2个晚上就被父母提了出来。妈妈说:“你爸爸希望死后火化的骨灰送回四川老家。”我咬紧了嘴唇,不想让眼泪奔出,爸爸说话的精气神瞬间低沉了很多,嗓音像大旱的荒田失了水分一样,哑哑地对我说:“别怕提这个问题,住院的时候你妹妹就问过我要穿多少身衣服,要怎么安置后事。”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我始终还是想回四川,但我的身体回到四川已不适应,所以,只能等死后回了,我相信你会完成爸爸这个心愿的!”爸爸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老泪纵横,哽咽潸然,泣不成声了。“当初你大学毕业,我强迫要求你将来回四川工作,其实也就是安了这个私心,你不要怪爸爸,爸爸知道很有些委屈你,但你很听话,所以,以后爸爸的事情可能多是要依靠你了。”我只有点头的份儿,只有点头的劲儿了,泪珠儿随着点头一颗颗滚落,妈妈也在一边抹眼泪水儿。

我突然站起,迅疾跪在父亲面前,拉住爸爸的手,使劲儿摇头,又使劲儿点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我知道,此时在父母面前,哪怕什么也不做,都是幸福的啊!可是第1次面对父母说这样一个问题,我怎么都接受不了!我受不了!妈妈把我的手拉回,把我的头按在她的怀里,拍着我的背对我说:“燕子,哭什么,谁也不想提这些事情,可现在不提又什么时候提呢?别哭了,你爸爸命长着呢,没有个三年五年的,他才舍不得走呢!”一句话,把爸爸说的挂着泪水笑了起来;我也忍不住笑了。

妈妈和爸爸都催我赶紧去睡觉,回到隔壁屋的床上,想起刚才的情景,爸爸的话、爸爸的哭泣,都让我肝肠寸断,爸爸呀,如果你和妈妈能够长生不老该多好啊!哭着哭着,我睡着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6-21 09:30 |

 

 

 

 

 
 
(十五)



故事名字是我和爸爸共同商量,临时定下的,为了我记录方便:“关于两个人的故事”---

说的是爸爸当年在区供销社时遇到的事。当时,专卖局在镇子里设立专卖点,成为一个独立的单位。单位里只有两个人,都是男的,一个是主任,一个是会计。有一天,主任突然对会计说:“老王,今天晚上我们要开大会,你耍了以后要早点回来哦。”会计听了以后,心里想:“开大会?早点回?那么,是多大的会呢?”于是,会计准备了一盏油灯,然后,坐好了等待开会。一会儿,只有主任一个人走进他们俩平时工作的屋子里,主任搬了个高的四脚木凳子坐在了会计的对面,而后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地说:“开会了啊,这次会议精神很重要,希望大家坐好,能记笔记的还是要记一下。”会计听了之后,左右看了看,没有其他人呀!哦,原来是说给我听的哦,心里怪不安逸,但还是忍了忍,打开了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爸爸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笑的擦泪水了,我更是惊奇这个主任的可笑程度之高。爸爸接着给我讲故事---)只见主任拿起一份文件,扬了扬,继续高声说:“我去县上开了这个财贸会,主要是针对四季度的推销工作,是否搞上去,就看这次对会议精神的传达落实情况了。”主任说到这里,看了看下面记笔记的同志,然后调开目光,接着传达:“为了体现会议精神,我这里,要批评一下人。”会计一听,立即坐端正了一些,只听见主任说:“我们单位有些同志,工作上纪律松弛,吊儿啷当,我也就不指名道姓了。”话还没等主任说完,会计就已经耐不住了,“批评就批评,说那么多抓子哦!”主任说:“我没有提你的名噻!”会计愣了一下,重新左右张望了一遍,质问主任:“那么,还有哪个呢?”会计接着说:“你要说啥子就直说,拐那么多弯做啥子!”主任说:“我是按照县上会议精神传达的,你不信哦,我还在县上记了笔记的哟。”会计恼怒了:“县上人多,你该做笔记。这里呢,有个鸟人,还不点名,还要批评!”两个人吵到最后不欢而散。

主任后来给县上汇报时,是这样说的:“我们的会议精神没有顺利传达下去。”县上问原因,主任说:“有些同志,目无领导,还吵架闹情绪。”县上又问:有多少人?主任回答:两个人。县上接着说:只有两个人,这个问题就好解决了,你们俩人说说就行了。于是,主任回去又试图重新开会说说县上的意思,但总被会计找借口敷衍,这个会议精神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故事是怎么被父亲他们知道的呢?原来啊,专卖局因为人少,就把两个人的伙食搭到了爸爸所在的供销社食堂里,会计心里窝火,自然要摆出来向大家诉苦。于是,每次吃饭,如果哪个没有挑菜,总会被一帮年轻人起哄:“怎么啦,是不是又在闹情绪呀?”

说完后,我一直笑个不停,很感慨爸爸的年代,社会上还有那样的迂腐子,真的荒唐滑稽啊。爸爸更是笑着说说,然后停一停,一副快乐开心的样子。看见爸爸心情好,我心里自然也舒服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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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1 09:30 |

 

 

 

 

 

(十六)



晨练时,其实还和父亲谈到了“什么叫初恋”这个问题。几个叔叔当时对我说:“丫头,那时候,不叫初恋,叫洗衣服。”我很不明白,看父亲,父亲只是笑。看几位叔叔,他们也很急,我想,他们一定不理解我为什么不明白。记得其中一位老叔叔是这样给我强调的:“丫头啊,那时候,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不是现在的大喊我爱你,而是行动表示。”我恍然:“就是洗衣服啊?”他们几个人如释重负:“唉---”都发出了这个字音,但我还是不解:“那么,是男的给女的洗呢还是女的给男的洗啊?”几个叔叔都急了:“当然是先喜欢的一方给另一方洗呀。”我晕,这个就叫感情啊!

一直没有参言的父亲开口了:“那时候叫偷偷地,关键是这个词语。合起来就叫偷偷地帮着对方洗衣服,而且不是自己拿去让洗的。”说到了表达问题,父亲又接着说:“语言是表达思想感情的工具。即使是洗衣服,即使是偷偷地洗衣服,都会有语言在中间发生作用的。”几句话说的叔叔们直点头,爸爸依旧不慌不忙地说:“语言作为工具可以有助于人,也可以毁灭于人。所以,语言的深浅意义是无止境的。”“初恋是现在人的词语。在过去,同样美好,同样含蓄神秘,所以,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接着,爸爸说了好几个自己年轻时候的关于初恋的小故事。在回忆叙述过程当中,爸爸思维清晰,头脑敏捷,言谈字斟句酌,说话和我小时候看见的一样一丝不苟,我一直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脸,有那么几秒钟,我甚至感觉自己整个人只有了躯壳,多么希望就这样一直陪伴在父亲身边啊!


中午饭后开始午眠。我醒来的时候,父母还没有醒,光着脚走进父母的房间,先把导尿袋下方的痰盂盆悄悄端出去倒了,而后清洗好又轻轻放回,轻轻坐在妈妈这边的大床上,看着酣睡的母亲,然后又看看对面床上的父亲,心里充满了心疼。导尿管袋在这个时候是被完全裸露在身体外面的,而早晚出门散步的时候,一般人是绝对看不出爸爸身上的特别之处的。爸爸脸上已经瘦的颧骨都显得好高,稀疏的顶发已经花白。早上出门时,爸爸告诉我,这次大病让他瘦了整整28斤啊,我听了之后,揪心不已。妈妈虽然比爸爸小十多岁,但是平常里也总是被大大小小的病病痛痛折磨个没完,耳边也早早飞起了白发,但妈妈的脸上隐约还可以看见若干年前那个飒爽干练的女模范的身影,忍不住把手轻放在母亲的脸上,轻轻摩挲着,很想像小时候那样偎在母亲怀里撒个娇发个嗲,但这样的念头也不过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怎么都不可能真正去付诸在行为上了。妈妈啊,爸爸啊,你们可知,你们是女儿心里永远的牵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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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3 23:16 |
 
 
 
 
 
(十七)



实际上,关于情感这个话题,我一直是避讳的。我想,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需要整理的记忆。而对于我,似乎应该有更多这个话题上的枝桠在滋长、在枯萎、在发芽、或在死亡。无论是什么样的状态,都不希望父亲和母亲为我担忧,不希望妹妹为我操心。因为自己始终认为:该来的,迟早要来,不属于自己的,强求也无益。只想平平静静守侯自己希望的生活,只想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淡泊世事。

谈到这样的观点时,爸爸是有很多话要说的。他首先是为自己N年前,对我个人问题的决绝表示了悔意,说自己现在的观念和N年前的观念相比,真的是千差万别。他说,他始终认为地域观念左右了他,虽然不是致命的错误,但就目前来看,他认为自己狭隘了。我没有对父亲的话做任何表示。其实父亲只是在检讨自己曾经对我的独断,而他并不真正明白女儿心里无语的心事。而这一切,都不能影响我对他深深的敬爱之情。我想,父亲作为一位普通的中国百姓,他做了他自己认为正确的应做之事,他是上对苍天下对大地,都无愧于心的,这,就已经足够了。其余的路,我会自己努力走好。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了爸爸在我和妹妹读书时常说的那句话:“如果女儿们嫁人了,如果女婿敢欺负我的女儿,哪怕相隔再远,哪怕天涯海角,我也会去讨个公道的。”现在想想,爸爸真的好像个孩子啊!那些言语、有些行为,都让我忍不住心疼,更忍不住潸然,爸爸没有生病该多好啊!爸爸健在,女儿的心里就有靠山啊!



昨天没开电脑,在街上看见卖大青枣的,突然很后悔在新疆的时候,没有给爸爸买来吃,当时是八元钱一公斤,我问了价钱后,转身问爸爸称多少,爸爸说,刚出来的枣子不多甜,而且贵,再等几天,我就傻呵呵地听了他的话,没有买,现在想来,肠子都悔青了!我咋就恁憨呢,怎么就不能强行买一公斤呢?哪怕是一市斤,也成啊!中午给爸爸电话里说起这个事情,自己又忍不住哭了!到现在才明白,父母健在的时候,做儿女的,无论在吃喝上还是在精神思想上,都应多替父母想想,多顺应父母一些才是啊!万不可在他们“走”之后,或者,在我们自己做了父母之后,才抚胸怅惘惭愧自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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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3 23:16 |
 
 
 
 
 
 
(十八)




中午睡觉起来,和爸爸妈妈一起吃西瓜。只见平时从不对爸爸说一句甜言蜜语的母亲,先把西瓜一分为二,然后往我的面前放了半个西瓜,示意我吃,又将另外半个瓜的瓜瓤儿挖出来,放在爸爸面前的一个陶瓷小碗里,再往碗里放进一只小勺,只说了句:吃吧。最后,才开始低头吃那半个已被挖了芯儿的西瓜。我看着这一切,感受着母亲对爸爸无语的爱,内心里特别感动。而爸爸,对我关注的眼神只是笑了笑,就慢慢开吃了。双亲动作的沉默和默契,让我很羞愧自己平时对感情的要求,这个时候,我才真实地真正地感受到了那句话的魅力:平平淡淡才是真的!

吃西瓜的时候,爸爸又情不自禁给我说了一些他认为该告诉我的事情。他说他第一次在四川的南部县吃点心,当时是5分钱一个,当时的面条是4分钱一碗,而父亲当时是每月7元钱的工资、40斤粮食的供应标准。我无法想象爸爸那时候的骄傲程度。但我明白,一个吃国家粮领国家钱的人,在当时那个时代,一定是相当出众的!也难怪父亲至今为止都无法掩饰的与众不同了。父亲还告诉我,他至今都想穿一种叫“力士”牌的黑色布鞋。我问原因。爸爸说,因为在当时,只有这种牌子的鞋不是老百姓手工纳制,所以穿在脚上感觉很洋气。爸爸当时省吃俭用买了一双,平时非常爱惜,下雨天是决然不会穿这样的好鞋去糟蹋的,总是在出门的时候或者逢什么节气的日子里,才会十分注意地穿上。我悄悄在心里记下了这个鞋牌名,想专门寻时间去布鞋店打听一下,希望能够找到这名字的鞋,更希望父亲可以穿上女儿为他买的鞋子。

最让我不可思议的事情,是爸爸说的第3件事情。爸爸说,世界上的事情有很多是不可依循前者或名言来追寻规律的。比如“朋友”一说。爸爸说,他此生最好的朋友叫李思鹏,而他的人生也是因为这个最好的朋友被扭转的。爸爸讲了自己铭记在心的伤心事:几十年前的那个酷暑,他们几十个供销系统的干部,走在参观某个供销点的山路上,大家都非常热,但年轻的思维却在蒸腾。一个个议论纷纷的当儿,这个说热,那个也说热,都说找不到可以乘凉的地方。读书最多的父亲却说:“太阳虽高,难照洼曲之地。只要有树阴,哪里没有地方歇息呢?!”这个话是爸爸一字一句告诉我,而我也就一字一句记下来,并且把标点都咨询了父亲,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父亲只怕到老去都不会忘记这句改变他人生轨迹的话语。爸爸告诉我说,前半句是出自《幼学》,后半句是针对大家说找不到休息地的话而言。可是,这句话最终被爸爸最好的李朋友“摘抄”了前半句打了小报告,也最终因为这不容解释的半句话,将已经全县红文通报表彰的父亲送上了茫茫西行之路。我听完爸爸的话,早已是泪水涟涟了。父亲,是那个时代的牺牲品,父亲,既是知识造就的人,也最终被知识贻害。我无语,为父亲喊冤显然已晚;我庆幸,因为西行的父亲遇见了美丽能干的母亲,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今天的我啊!所以,我看着父亲,又禁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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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3 23:17 |

 

 

 

 

 

 

 

(十九)


爸爸整个的思绪都沉浸在“昨天”里了。他希望我记住一些名字,记住一些地方,记住一切与他有关的记忆。我很明白爸爸的心态,他在对生命做最珍贵的留恋和回眸。心里黯然的同时,我总希望爸爸可以很满足现状、可以很幸福简单。

吃完晚饭,建议爸爸妈妈和我一起出门散步。出门的时候有个小细节,让我记忆犹新。爸爸每当出门的时候,首先会穿戴整齐,会将身体一侧的导尿袋收拾利索,尽量隐蔽在衣服内,那些和他天天早上说话的叔叔阿姨都不知道他身上挂着个袋子,我发现爸爸心思十分缜密,爱整洁的习惯和他年轻时分毫不差,这样一来,再加上爸爸又在患病期间,所以动作慢了许多。年轻利索的妈妈已经下楼,我在客厅等父亲。好半天没有见父亲出来,忍不住敲门,我大声告诉父亲:“爸爸,妈妈已经下楼了,咱快点啊。”只听见爸爸在屋里回答:“不要紧,你妈妈会等我的!”我一愣,有点诧异爸爸的话,看来,爸爸很自信母亲对他的感情,等我陪着父亲走出单元门,就看见母亲果然在楼下小花园的石椅上坐着等呢!看见爸爸出来,妈妈也随即站起,默默走到爸爸身边,只是轻轻埋怨了一句:“平时那么能的人,今天怎么才出来?”爸爸听了后,羞羞地笑了一下,看了看我,然后轻声回答母亲:“现在是该显示你咯,我甘拜下风嘛!”我假装没有注意他们的对话,朝别的地方张望着,实际上耳朵里全是他们的对白。就在那一刻,我仿佛一下子恍然大悟了“欢喜冤家”这个词语的意思了。爸爸和妈妈,真的是一对相互离不开的欢喜冤家啊!

妈妈笑着告诉我说,大燕子,你都不知道,我出去耍一哈哈儿,你爸爸就要满世界找我!爸爸笑着说,你最贵重嘛!我也笑着对妈妈说:“那是因为你是爸爸幸福的保障啊!”妈妈听了后,一阵很小声的嘟囔,我没有听清楚妈妈说的是什么,但我分明看清楚了妈妈脸上绽放的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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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3 23:18 |

 

 

 

 

 

(二十)


爸爸始终对自己当年的西行耿耿于怀。而我,也始终认为爸爸是个被冤屈的右派分子。对此,爸爸对我的概念误区做了特别更正。他告诉我,当年因为李思鹏的嫉妒心理做怪,恶意诬告了父亲的话语,掐头去尾地中伤父亲后,父亲最终被下放。他说,作为20岁的年轻下放干部,他心里有太多的不甘心,于是愤然西行。所以,最初是以“下放干部”而离开,并非因为“右派”帽子而出走。我对父亲的解释很认真地做了记录。并答应父亲,在将来我的文字里,都会以真实状况记录父亲的人生不平,会把真实的父亲显现于字里行间。父亲很满意我的保证。

另外一点,很让我感慨父亲的重情重义。他说,当年离开四川,吃了很多苦,但遇见了很多好人。希望我记住他们的名字。爸爸说,被下放后,他决定离开四川。这对于当时的社情,是很冒险的举动,但年轻气盛的父亲全然不顾。这其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爸爸的前妻。下放回乡的父亲回到家,就从家人那里听说了妻与生产队长要好之言,更让他气愤不已。听说后来那位阿姨给父亲认错、流泪,甚至达到了下跪的地步,都没有换得父亲的原谅。为此,更让父亲离开之心决绝。对于这个父亲人生轨迹中出现的女人(一个个性超强但命运怪异的农村妇女),我是在大学毕业后陪父亲专程回四川老家祭祖时见过一面的,也因此第一次看见了父亲与前妻的女儿--我的姐姐。记得当时,年过半百的老人瘦弱不堪,站在父亲的面前,依然抖索、谦卑,听见我喊她“婶子”,老泪长流,一个劲拉着我的手,眼神却看着父亲连声说着:“好、好、好!”我真的很同情那位老人,在父亲断然离开后,虽然又先后嫁了两户人家,但最终都落得寡然一身。这个结局,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大喘气了。

人的一生,是不是很戏剧性,我不敢说.但父亲,却是勇敢地选择了自己的人生之路。离开四川,在西行的火车上,父亲认识了去西固(应该是宁夏的地名吧)工作的郑均,于是俩人同路去了西固。爸爸说郑均在西固一家保密厂工作。爸爸还清楚记得这个事情是在哪一年哪个月发生的事情。他说,郑是四川人,相貌极为俊气。后来,又遇见四川建阁县的郑菊英,并得到她的热情帮助,还在郑菊英家里玩了两天,受到郑父的盛情款待,他记得当时吃的是一碗五玛丝(这个菜名是根据父亲亲口发音而得,具体是什么菜,我是无法想象的。问及父亲时,他已不能完全说出菜的成分了。因此得名。)一大缸子土豆块块儿,吃得特别香。对于父亲的陈述,我只能从神情、语调、及用词上去感受他描述的香啊好吃的状态。爸爸说,郑菊英虽然脸上有麻子豆豆,但依旧算是一个美人,而且个子高挑(于是,我满脑子就充满了长麻子的美女形象,但总是只有个大概的轮廓而已。于是,心下里暗自郁闷),后来,父亲又流落到青海,差点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再后来,就到了新疆,再后来,就遇见了我的母亲,再后来,就有了我们。

唉,在父亲的故事里,想想人生这个大话题,真的有一份茫然充斥在心头了。但不想忘记的,永远都会游走在记忆的长河里。即便冰天雪地或者盛夏酷暑,都不会影响那些记忆的潜滋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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